第69章 风平浪静
整齐干净的白色长袍,袖口胸襟处绣着两道素色祥云花纹,高高束起的发髻用一根朴素木簪扎好,银质发冠中央,阴阳鱼图形雕琢精致。
这是剑门上代男弟子的统一着装。
“易华师叔?”楼雪色难以置信低呼。
透明身影已经清晰到可以看见,那抹温和笑容穿透呼啸风声,静静落在楼雪色眸中。
“嗯,是我,剑门最丢人的弟子。”
淡然浅笑,唇角微扬,易华伸出根本不存在的手,轻轻抚过楼雪色额角,带着一种满足与遗憾共存的复杂表情。
“你是雪色,对吗?我还记得你头上这道疤,你长大了,它却一直没变。”
十三年前,易华下山时,楼雪色还是个小孩子。
如今他容颜未变,她已亭亭玉立,仿佛时光开了一个残忍玩笑。
楼雪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扭头看向拧成一团的庞大魂魄,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善后。
“让那些魂魄回归本体吧,还有些已经无法复生的,也该为他们诵一场度亡经,让他们安安心心再入轮回。”易华轻轻摇头,年轻面庞上遗憾浮现,“那人很强,不可能被这些魂魄杀死,现在那里被围困的不过是个幻像罢了,他本人早就已经逃走。”
楼雪色挥挥手驱散那些魂魄,果不其然,地面上只有一件破烂衣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炷香功夫后,纪尘与负责通风报信的顾展俦骑马匆匆赶来,秦先也终于能钻出茶楼,围着楼雪色问东问西。
仓促筹备的计划看似成功了,前两日被盗走封印的魂魄都得到释放,各自返回本体,只可惜凶手凭空消失不知去向,留下一件破衣服和众人心头挥散不去的沉重忧虑。
楼雪色只来得及与纪尘见上一面,而后便因体力透支昏倒,再醒来时,人在柔软床铺上躺着,四周是她所熟悉的景色。
不知何时,她竟被送回了玉门军军营,且是在云苏卧房内。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铜面具朝楼雪色望了望,四目相对,各有一份不爽不悦。
“我应该在店铺里才对,凭什么把我带回这里?”
“去怪纪尘。”云苏收回视线,仍是那种淡而无味的语气,“他坚持说这里比较安全,硬是让我把你背了回来。”
楼雪色恍然,想想倒觉得纪尘的安排无可挑剔——凶手逃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还会回来报复,想要多一份安全保障,也就只有云苏身边在适合不过。
虽然没多大差别。
“秦先和君墨离他们呢?没有一起过来?”揉揉昏昏沉沉的额头,楼雪色随口问道。
“秦先在营外吵闹,我让铎亲王府的人把他拖回去了。君墨离身上不少伤口,已经送回苍逸王府养伤。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与阴魂颤抖时君墨离的确受了不少伤,记忆里最后看他那眼,衣衫似乎都被血染红了。
楼雪色叹口气,微微失神:“也不知道他现在状况如何,被阴灵所伤,伤口愈合起来十分缓慢。”
“无碍,有人附在秦先身上指导处理过伤口,还做了场超度法事。”云苏向身后指了指。
他身后墙壁上挂着一把剑,正是那时易华拿的那一把。仿佛是为回应云苏,剑身发出一阵颤动,易华的魂魄又缓缓凝聚成形,出现在楼雪色面前。
易华的魂魄仍停留在年轻时模样,而且他目前是附身于长剑的状态,很显然,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死去,如今留下的只有这一缕残魂执念。
楼雪色有些难过,跳下床恭恭敬敬向易华行了个礼。
“剑门仙宗一百三十七代弟子楼雪色,见过易华师叔。”
“不必拘礼,现在看着,你我年纪也没差多少。”易华下意识去搀扶楼雪色,手臂幻影却从她肩上划过,不禁露出一丝黯然神情。
缓了少顷,易华轻笑道:“有云将军和纪大人帮忙,那些魂魄都已经各归其位,你可以暂时安心了。至于逃跑的那家伙,这一遭他没能得到足够魂魄熔炼,即便勉强活下去也定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
楼雪色心头一紧,沉声道:“师叔对那人了解多少?这些年多次魂魄大量被盗事件,都是他一人所为吗?”
易华摆手示意楼雪色坐下:“他是西蜀一带某个小教派的教主,常以本尊自称,姓什么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名字叫荣格。算一算,到如今他应该有一百多岁的年纪了,就因为畏惧死亡,他不惜修炼禁术延长寿命,所以每隔五年都要收集一千零四十九个生人魂魄来延续禁术。”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楼雪色捏着眉心,颇为烦恼,“这次让他跑了,下次不知道还会在哪里出现,当时真该谨慎一些亲手除掉他才对。”
易华哑然失笑:“吃过一次亏还没教训吗?雪色,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当年我就是因为小看他才吃了大亏,否则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境地。”
楼雪色难得俏皮吐了下舌头,小动作恰好被云苏看见,愣了愣,眼里流出一丝复杂目光。
“云苏。”楼雪色忽然叫了一声,捏着喉咙微微皱眉,“嗓子有些干,能帮我弄些水喝吗?记得烧开,我不喝生水。”
作为新入伍服役的随侍,对主将提出这种要求可谓无礼至极,云苏却好脾气地点点头,抱怨都没半句,起身离开房间又特别仔细关好房门。
易华若有所思看着房门半晌,忽地身影消失。
楼雪色微愣,听得响动向桌边望去,发现易华又出现在桌边,伸出手指了指茶壶:“茶,还是热的,你醒来前他刚让人换过。”
也就是说,其实云苏心里明白得很,她并不是口渴才使唤他去倒水,他默默离开是因为知道楼雪色与易华有话要说,而这些话,她并不希望他听到。
只不过她忘了,即便云苏在也无所谓——易华是个魂魄,云苏根本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说话。
“那人眼睛很精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罢了。”
轻叹一声,易华带着某种欣赏目光望向阁楼之下,云苏就在那里,负手无声长立。
“雪色,白天时这个人一直在保护你,但我看得出,你并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