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对突如其来的斥责,亦蕊正欲开口辩解,却听得身后冷冰冰的声音:“随身携带如此伤风败俗之物,如何配做海定阁的女主人?”来人正是胤禛,刚下朝,便亲眼见了这可耻的一幕。
见到胤禛,亦蕊慌乱的心却变得渐渐安定,她抬起眸子勇敢迎上胤禛看似冷静却怒火中烧的双目,福下身去,说:“妾身不知此乃何物,为何出现在妾身衣袋之中,更不明妾身与陷害云惠有何关系?求四阿哥为妾身作主。”
荣妃连声大笑,说:“佩服、佩服,证物动机俱全,不容你厚颜狡辩,来人啊,把四福晋锁回延禧宫!等本宫奏明皇上,再行处置!”
亦蕊第一次感到含冤莫白的滋味,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胤禛,她知那是唯一的希望。亦蕊不顾礼仪风度,冲到胤禛的面前,像抓牢一根救生浮木般抓紧他的胳膊,坚定地说:“相信我,相信我……”
小邓子已领着四个强壮的宫女,不断拉扯、掰开亦蕊的手。亦蕊的手渐渐松动了,但她仍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揪住最后一片衣缕,向胤禛投去哀求的眼神。终于,亦蕊的手指从他的衣袖上滑落,而控制已久的泪也如山洪般暴发。等待她的,是什么?亦蕊想起了云惠受刑后的惨状,她会是下一个云惠吗?想着想着,亦蕊不禁瘫软下去,像一个溺水者,几经挣扎,还是放弃了所有救生的意志。
猛地,亦蕊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起,把她扯到了一个充盈着男性气息的温暖港湾。胤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荣妃娘娘,亦蕊也罢、云惠也罢,都是本阿哥的人,我自会查明真相,就不劳娘娘费心了。”亦蕊第一次与胤禛如此贴近,却没想是在这山雨欲来之时。亦蕊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却只能见那坚毅下巴和细细的颏须。他结实的胳膊环着亦蕊的纤纤细腰,他能救她!强大的安全感令她不再害怕,甜蜜的幸福溢满亦蕊小小的心窝,胤禛是值得她一世依靠的夫君。
荣妃喝道:“皇上下令让本宫调查此事,四阿哥存心要让本宫难做吗?”
胤禛不动声色,答道:“此事本阿哥自会向皇阿玛禀明!”说罢,护着亦蕊向明月楼走去。
荣妃怒斥道:“等四阿哥禀明后再来延禧宫要人不迟,莫非四阿哥要抗旨吗?”胤禛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脚步仍不停歇。
亦蕊心下明了,停下脚步,感激地对胤禛说:“得夫君信任,妾身无以为报。”接着,亦蕊转向荣妃等人朗声说:“妾身清清白白,自愿配合荣妃娘娘调查此事,相信娘娘定会处事公允,还妾身一个公道!”亦蕊留恋地看了一眼胤禛,低头随荣妃离去。
胤禛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亦蕊离去。截下亦蕊的初衷,的确是想自己悄悄解决此事,免得坏了名声,却不曾想第一次听得亦蕊唤他夫君,忆起平日里对她的寡情冷漠,自觉欠她许多,心中大动。
延禧宫
荣妃望着亦蕊,气得直喘。无论她和汀兰如何斥问,亦蕊始终一言不发。虽得物证,但嫡福晋身份未除,荣妃不敢擅用私刑。突然,荣妃心生一计,拿起那红肚兜,对玉兰说:“去,拿给云惠看。”
不一会儿,云惠被带了上来,她远远见着跪在殿中的亦蕊,如同饿虎般扑了过来,紧紧擎住亦蕊的颈项,恶言不断:“贱人,胆敢陷害我,我要了你的命!贱人,贱人……”亦蕊脖颈被掐,小脸胀地通红,她无力推开失去理智的云惠,慌乱中向旁望去,却见荣妃正笑盈盈地喝茶,而身边的宫女太监只是低头伫立。
亦蕊大脑一片空白,朦胧中,感觉屋内有一丝阳光特别耀眼,好像有个锦衣绶带的男子正站在光束的中央。只听荣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齐身唱道:“四阿哥吉祥!”云惠手上的劲道亦松了几分,亦蕊趁机大口呼吸。
荣妃笑吟吟地说:“四阿哥怎么过来了,汀兰,你看这云惠,像发了疯的野猫,快制住她。”汀兰忙带了几个宫女上前,彻底分开了云惠和亦蕊。
胤禛应道:“皇阿玛虽下旨由荣妃娘娘调查此事,但毕竟是本阿哥的家事。本阿哥想协助娘娘调查,以正家风,想必娘娘不会不允!”
荣妃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四阿哥有请!”
胤禛望了一眼还在剧烈咳嗽的亦蕊,雪白的颈项上已掐出几道青红的淤痕。是心疼吗?他不禁扪心自问,当初见云惠被慎刑司那般折磨,也没有这种感受。
由不得胤禛多想,荣妃一拍桌子,喝道:“那拉氏,云惠已确认这亵衣是她所有,你还不承认自己陷害他人吗?”
亦蕊答道:“妾身从未见过此物,更不明白为何它会出现在衣袋之中,何来陷害之说?”
荣妃冷笑一声,说:“死鸭子嘴硬,汀兰,你把缘由说一遍。”
汀兰便朗声说起,亦蕊是越听越惊,胤禛是越听越怒。当汀兰落下最后一个字时,荣妃得意地说:“现下你有什么话说?”
亦蕊惊惶不安,说不出一个字来。荣妃转头看见胤禛那涨得发红的脸皮,青筋欲出,道:“四阿哥,那拉氏既有动机,又有物证,可不能再说本宫冤枉了她?”
胤禛的拳头紧紧握住,指关节都似开始隐隐作响,他极力忍住怒火,对亦蕊说:“你说自己是冤枉的?云惠受辱那夜你在何处?何人可以为你作证?”
亦蕊说:“当夜妾身早早歇下,宫女云雁云秋都可以为妾身作证。”
云惠恶狠狠地说:“她们都是你的人,当然可以为你作证。何况,你若要害我,也不必你亲自出手,派个奴才来就是了。”
荣妃拍手道:“正是正是,譬如你恩准出宫的凝秋。”
亦蕊脑子“哄”的一下炸开了锅,没曾想帮凝秋圆的一句谎,竟成为她找帮凶的铁证。
荣妃说:“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会招供了。得罪了,四阿哥。”
一套拶子甩在亦蕊面前,眼见胤禛不再说话为自己求情,她心知已到了绝路,闭眼待苦刑加身。小邓子指使两名太监,将亦蕊纤纤十指套入拶中,用力收紧。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向亦蕊袭来,十指连心,随着拶子的不断收紧,亦蕊痛的心都要爬到喉咙口了,她要叫她要喊,似乎能把心吐出来,才能止住疼痛,直至眼前一黑,终于不支昏倒在地。一盆凉水浇醒了她,又是喝问,何用?亦蕊苦笑着,干脆认了吧,或许能止了这无边的苦难。
只听“咯咯”轻笑,“荣妃娘娘好大威风啊!”一女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荣妃起身笑道:“哟,真不知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引得德妃姐姐来延禧宫了。”
德妃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亦蕊与云惠,说:“妹妹对本宫的媳妇还真是客气啊!”
荣妃掩帕轻笑:“哪的话,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妹妹也是奉旨行事。”
德妃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正色道:“荣妃接旨!传皇上手谕,将云惠一案交德妃办理,钦此。”说完,德妃笑盈盈地将丝帕递给荣妃,道:“本宫听说妹妹忙着调查云惠一案,寝食难安。姐姐是四阿哥额娘,这便是本宫的家事,怎可让妹妹替姐姨费神?正好昨个儿姐姐有幸侍寝,便将这差事讨将过来,情急之下,便用了画眉炭笔就着丝帕请了旨意!”
荣纪气得脸都变了形,眼见案情水落石出,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想着德妃与皇上画眉拭汗,狠不得将面前的丝帕撕得粉碎。德妃眼见荣妃色变,知计谋得逞,不再多说,带着胤禛、亦蕊、云惠等一干人等回了永和宫。
刚刚踏进永和宫,德妃吩咐道:“快,带福晋到西暖阁休息,玉兰,马上去请何太医!”接着,她温和地对亦蕊说:“孩子,你受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云惠想跟着亦蕊同去,德妃说:“你也配住永和宫?来人,送云惠回辛者库!”
胤禛皱了皱眉,闭上眼任由云惠大喊大叫被带离永和宫。德妃说:“本宫会处置的,你跪安吧!”胤禛也不多说,行礼后,直接离去了。
海定阁,一干太监宫女齐齐地跪在前院的日头下,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已过午时,宫女太监都不得进食,硬挺挺地跪着。胤禛坐在檐下椅中,说:“好好想想,云惠受辱那夜,你们都在哪?在干吗?而身边的人有什么古怪?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不许睡觉!”听闻此言,年纪小的宫女、苏拉已忍不住呜咽起来。
胤禛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苏拉说:“哭什么,说!那夜发生了什么事?”那苏拉年仅十岁,平日就做些洒扫功夫,他小声答道:“回四爷话,那日云格格不知打哪回来,将采凤苑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撵走了所有奴才,说见着人眼睛疼。奴才的胳膊还被砸伤了!”他卷起袖子,胳膊上果真有一块很大的淤斑。
云薇连连称是:“云格格直言不要奴婢伺候,奴婢便返回处所侯命,想着次日早些再去服侍云格格。”
胤禛指着云雁问:“说,福晋在做什么?”
云雁忙答道:“福晋喝了一碗燕窝,早早睡下了,那日是奴婢与云秋守夜。福晋不曾踏出房门半步。”
胤禛又问:“凝秋呢?她上哪去了?”
云秋答道:“那日并非姑姑守夜,姑姑送上燕窝后,便退下了,想必是回处所休息。今日,姑姑讨得德主子恩典,已返乡离宫。”“是嘛?”
胤禛玩转着指上的玉扳指,这凝秋倒是值得怀疑?莫非此事与额娘有关?胤禛起身说:“苏培盛,走,到凝秋屋里看看!”他一指云雁说:“走,带爷去!”
凝秋是掌事姑姑,独居一室。屋内已被荣妃派来搜宫的奴才搞得乱七八糟。胤禛东张西望,并无发现何异处。
只听云雁“咦”一声,胤禛忙问:“怎么?”
云雁捡起地上的一个红色锦匣,打开后,里面露出一方玉镯,说:“这是姑姑家传的宝贝玉镯,四阿哥,您看姑姑的衣裳首饰,喏,还有家书,都还在?姑姑若离宫返乡,怎能不带上这些呢?”
胤禛说:“你们是怎么知道凝秋受了恩典离宫的?可是她亲口与你说的?”
云雁答道:“奴婢也是听云秋说的,想是姑姑与她说的。”
“云秋么?”胤禛脑中灵光一闪,问:“福晋的衣裳是否由云秋打点?”
云雁说:“回四阿哥的话,福晋的衣裳平时是由奴婢打点的。不过,今晨,云秋与奴婢说,福晋想吃玫瑰牛乳酥,奴婢便去了趟果饼房,待奴婢回来云秋已帮福晋穿戴整齐了。”
胤禛立刻吩咐道:“将云秋带来!”云秋一入屋,便好似知道了什么,识相地跪下了。胤禛冷笑说:“怎么谁都不知凝秋回乡,而你知?是否是你把罪证放入福晋袋中?快把知道的说出来,若有一丝隐瞒,爷拔了你的舌头!”
云雁不知自己几句话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忙跪下帮云秋求情:“四阿哥,此事定然与云秋无关。那日守夜,云秋一直和奴婢呆在一起啊!”
云秋见无法隐瞒,道:“凝秋姑姑对奴婢说求了恩典要返乡,有几句体己话和福晋说。奴婢便帮着打发走了云雁,留凝秋和福晋独处,其余之事,奴婢的确不知啊!”
胤禛冷冷说:“看来,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在这用刑,会弄脏了爷的海定阁。苏培盛,直接打发她去慎刑司,吩咐黎笙,按上次云惠的菜式下双倍重料。”云秋顿时吓得全身发抖,上次云惠用刑后的惨状他们都是见到的,双倍,那是要了她的命啊!胤禛抬起那枚玉镯,迎着阳光,眯着眼说:“宫女进宫多年,不就为了离宫时能带些值钱的依靠吗?你说凝秋有空和福晋话别,怎会没空收拾这些物事呢?”
云秋已惧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半晌,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奴婢只是奉命而行!”
胤禛定定地看着她,说:“奉谁的命?”云秋伏着在地不敢说话,胤禛追问:“额娘?”云秋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