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骨鉴人——观神识心,观骨识性(1)
【鉴人原经】
故心质亮直,其仪劲固;心质休决,其仪进猛;心质平理,其仪安闲。夫仪动成容,各有态度:直容之动,矫矫行行;休容之动,业业跄跄;德容之动,颙颙昂昂。夫容之动作,发乎心气;心气之征,则声变是也。夫气合成声,声应律吕:有和平之声,有清畅之声,有回衍之声。夫声畅于气,则实存貌色;故诚仁,必有温柔之色;诚勇,必有矜奋之色;诚智,必有明达之色。夫色见于貌,所谓征神。
——刘劭《人物志》
“山骞不崩,唯石为镇”,骨之谓也。……
一身骨相,具乎面部。他家兼论形骸,文人先观神骨。……
凡精神,抖擞处易见,断续处难见。断者出处断,续者闭处续。道家所谓“收拾入门”之说,不了处看其脱略,做了处看其针线。小心者,从其做不了处看之,疏节阔目,若不经意,所谓脱略也。大胆者,从其做了处看之,慎重周密,无有苟且,所谓针线也。二者实看向内处,稍移外便落情态矣,情态易见。
骨有九起:天庭骨隆起,枕骨强起,项骨平起,佐串骨角起,太阳骨线起,眉骨伏犀起,鼻骨芽起,颧骨若不得而起,顶骨平伏起。在头,以天庭骨、枕骨、太阳骨为主;在面,以眉骨、颧骨为主。五者备,柱石之器也;一则不穷,二则不贱,三则动履稍胜,四则贵矣。
骨有色,面以青为贵,“少年公卿半青面”是也。紫次之,白斯下矣。骨有质,头以联者为贵,碎次之。总之,头上无恶骨,面佳不如头佳。然大而缺天庭,终是贱品;圆而无串骨,半是孤僧;鼻骨犯眉,堂上不寿。颧骨与眼争,子嗣不立。此中贵贱,有毫厘千里之辨。
——曾国藩《冰鉴》
【评析】
人的心神波动往往会通过人的神态反映出来。心性率真的人,他的举止神态就会勇猛刚强;心性美善的人,他的神态就会显得端庄谨慎;心性高尚的人,他的神态就会显得威严、气宇轩昂。
人的精神从外显而言,可以分为两种,一是自然流露,二是勉强振作。自然流露是指有所见或有所感而发,完全出自内心的自然本真,显示出情态举止自然而然、情真意切,毫无故意造作之态。
陈瓘是宋代的大儒,具有识人之明。据传,北宋蔡京得权柄乱朝政之前,有一次,陈瓘见蔡京正在看太阳,盯着太阳看了很久也不眨眼,于是就对别人说:“蔡京直视太阳很久而不眨眼,说明他意志坚强,精力充沛,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但他心性狂傲,敢与太阳敌对,得志后一定会飞扬跋扈,欺君罔上,肆意妄为,扰乱朝政。”后奸臣蔡京推荐陈瓘任太学博士,陈瓘因蔡京为官不正,托辞不肯就职。陈瓘经常向皇上检举蔡京的奸情罪恶,但因蔡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尚未显出他奸恶的一面,众人都不以为然。后来蔡京得志,果然露出他险恶的一面,人们这才想起陈瓘的话,称赞他识人之准。
陈瓘由蔡京看太阳的神色,推断出蔡京的心性和为人。蔡京自然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神色,所以会被陈瓘识破。若是蔡京在外在的表现上有所遮掩,恐怕识破他并不是那么容易。
骨乃人之形,察骨即是察形,而神又寓于形中,所以,骨、形、神俱为一体。形神并重,而性又蕴于神中。所以,从骨与神的状态中即可观人之正与邪。
观骨察神,由来已久,东汉时期就已经深入人心了。《后汉书·李固传》载:“固貌状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龟文。”关于此句的注解释说:“鼎角者,顶有骨如鼎足也。匿犀,伏犀也。谓骨当额上入发际隐起也。足履龟文者二千石。”王充在其所著的《论衡·骨相篇》中最早对骨相进行了系统的论述。
曾国藩在前人的基础上,对观骨识性做了更进一步的阐述。如骨有不同的颜色,面部颜色则以青色最为高贵,黄中透红的紫色比青色略次一等,面如枯骨的粉白色则是最下等的颜色;骨有一定的气势,头部骨骼以相互关联、气势贯通最为高贵,互不贯通、支离散乱则略次一等,等等。不仅富贵贫贱有骨法和形体,而且品德情操的清浊也有骨法和皮肤的纹理。人的心性的清浊是天生的本性。不仅命有骨法,性也有骨法。人们只知道命有明显的骨相,不知道性也有骨法,这是因为命被认为有表象,性不被认为有征象。东汉的王充认为,只要知骨相、懂骨法就能察相而知其性命。观骨,可以作为识人的重要参考依据。
观神识心
在考察神的方面,曾国藩是很善于见微知著的一个人。
江忠源是湘军中很有代表性的文人勇将,他在北京参加科举考试时,以同乡晚辈的身份去拜见曾国藩。见面后,两人谈得很投机,曾国藩很赏识江忠源的才华。江忠源告辞时,曾国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离去,直到他走到门外(当时曾已官至二品,而江忠源只是一个读书人),然后曾国藩叹息不已。后来曾国藩对左右人说:“这个人非常有才能,将来会扬名天下,但可惜的是,他会悲壮惨节而死。”
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太平军在广西起义。1852年,江忠源带兵进驻广西,奔赴广西副都统乌兰泰帐下,准备狙击节节胜利的太平军。曾国藩知道后,从北京给江忠源写信,坚决反对他投笔从戎,认为他投笔从戎“则非所宜”。他还动员朋友劝阻江忠源,认为“团练防守”即为文人本分,他率兵去广西,就是“大节已亏”。曾国藩为什么要坚决反对江忠源投笔从戎,旁人以为是他“爱人以德”,不愿文员夺武,但是否与他认为江忠源“当会悲壮惨节而死”有关呢?可惜曾国藩未在书信、日记中提及此事。
后因战功,江忠源被提升为安徽巡抚。自安庆北出的另一支太平军,由胡以晃、曾天养统领,于十月攻克集贤关,冬月占领峒城、舒城,乘胜进军安徽临时省治庐州。此地绾毂江淮,为南北军事要冲,江忠源率军前往防守。腊月,太平军攻打庐州。庐州城池坚固,清援军四集。太平军首先打败城外清兵,击毙寿春镇总兵玉珊,又击溃陕甘总督舒兴阿等救兵,再猛力攻城。咸丰三年腊月十六(1854年1月14日),太平军以地雷破城,江忠源败走水关桥,身受重创,自坠古潭而亡,年42岁。清廷追赠其为总督,谥忠烈。
江忠源的命运最终被曾国藩不幸言中。曾国藩是根据什么断定江忠源会因为悲壮惨节而死的呢?因为当时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资料,所以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是,根据曾国藩将相人之术在生活中的广泛运用,我们可以推测,曾国藩对江忠源注视良久,实际是在观察江忠源的“神”,并推断出江忠源性格忠贞刚烈,以此对其命运做出了推断。
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的人,或者精明的人力资源师,能够从他人的神态中分析出对方是否情真意切,是否在矫揉造作,还是在扯谎。
《史记·项羽本纪》中记载秦始皇游览会稽郡渡浙江时,项梁和项籍一块儿去观看。项籍说:“彼可取而代也。”吓得他叔叔项梁急忙捂住他的嘴。这表明项羽心直口快,勇敢莽撞的个性。而当汉高祖刘邦见到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时说的“大丈夫当如是也”则要含蓄得多。两人见到秦始皇的不同神态,反映了二人不同的心性。
在社交活动中,人们很重视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仅包括一个人的外貌,还包括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一个人的情态举止,折射出这个人的内在精神气质;精神气质又反映出这个人的品性。
要推断一个人的前程命运,仅仅看他的相貌外形是靠不住的。比如北宋的王安石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衣服一个月不洗,身上还有虱子,眼睛是眼白多于眼黑,说话尖刻,但他却能官至宰相,因变法改革而流芳百世。因此,以貌识人是基本功,以神识人才是真功夫。
神之清浊
眼睛是心的窗户,因而看“神”,必须看人的眼睛。准确地讲,看人的目光是清澄还是昏浊。神清,则目光清,其人贵福;神昏,则目光浊,其人卑贱。晋代王羲之见到杜弘治,就曾赞叹道:“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神仙风姿是怎样的一种风采?按照我们的想象,应该是一种神清气爽、仙风道骨的面貌。这种光风霁月的神采,体现出的就是“神清”。
著有《人物志》一书的刘劭识人,非常注重对人的眼神的观察:“目为心候,故应心而心不倾倚,则视不回邪;志不怯懦,则视不衰悴。”这里也旨在说明内心与眼神的关系。
辨别神的清浊,换句话就是看人的灵性如何。在曾国藩看来,一个人的灵性如何是一看就知的,所以在第一章中只用“清浊易辨”一笔带过。
神清而足的人,眼光明朗,表面上如深渊之水一般,深不可测。看似没有大风大浪,平平淡淡,风平浪静,其实这是一种具有大智慧的人,具有很高的修为和涵养,生命力、意志力都很旺盛;思想深刻、明智,对任何事情都有把握的思想力和自信力。
神昏而浊的人,目光黯淡无光,空洞无神,行动也显得麻木;大脑处于混沌状态,做事情拖拖拉拉;整个人都会显得愚笨;思想变得懒惰,意志力和自信都会丧失殆尽。
神的清浊虽然有天生的因素,但通过后天的锻炼和环境的影响,也是可以改变的。
梅兰芳是我国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他所塑造的虞姬、杨贵妃等艺术形象深入人心。也许人们会以为他是一个戏剧天才,天生就会唱戏。其实不是这样,他也曾坐过冷板凳,被人当做没有前途的孩子。
梅兰芳八岁就开始学戏。作为一个演员,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近视眼。他自幼眼睛就近视,眼皮下垂,眼神黯淡,还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因为他这双眼睛,亲戚朋友都觉得他的演戏生涯不会太长久。
的确,与同时代其他的孩子相比,梅兰芳并不聪明。他是一个“慢热”的人,眼睛纯净却有些迷茫。当时戏班的老师并不看好他,有人说他“脸死、身僵、唱腔笨”,有的感叹“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伶俐呢?”有的则深深惋惜,问梅兰芳“怎么那么闷呢?”反正大家都认为他不是唱戏的材料。
眼睛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演员尤其要靠它来传神。这样一双眼睛怎么能打动观众呢?梅兰芳心想: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只要自己加倍努力,就一定能克服。
梅兰芳养了一群鸽子,每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打扫鸽子笼、喂鸽子,然后放飞它们。鸽子飞得好高好高,和别的鸽群混在了一起。梅兰芳用眼睛追随着它们,尽眼力的极限来辨认哪些鸽子是自己的。
梅兰芳用这个办法来练习眼力,每天早晨他都要练习半个小时。他的目光随着鸽子越望越远、越望越高,天长日久,他竟把自己的眼睛练好了,变得目光四射,炯炯有神。从此,梅兰芳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梅兰芳的眼神可以说是一个由浊变清的事例。可见,即使有的人天生无“神”,只要经过后天的努力,一样可以变得神采奕奕;反之,如果小时候聪慧就肆意挥霍自己的“神”,就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对于清浊,有人这样描述:初见时,此人眼光流转,顾盼生辉,可是坐下来之后,却发现眼光呆滞,反应迟钝,那么此人到了中年,可能会因为家产破败,事业受挫,最终受贫穷之灾;如果乍然一见,精神懒散,目光倦怠,可是坐了一会儿以后,却发现他精神焕发,气色明亮,那么此人早年虽然是一个贫士,到老了就会荣耀无比。
神之邪正
《冰鉴》中提到考察神的邪正的方法“欲辨邪正,先观动静”,即先看一个人在行动和安静时的眼神。“静若含珠,动若木发;静若无人,动若赴的,此为澄清到底。”意即安静的时候,目光安详沉稳而又有光泽、真情含蕴,宛如两颗晶莹的明珠含而不露;行动的时候,如同春木新抽出的芽生机勃勃。安静的时候,目光澄明纯净,不为外界所干扰;行动的时候,目光犀利,就像是即将要射中靶子的箭。这两种神情,澄明清澈,属于正的神情。
“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尖巧而喜淫;静若半睡,动若鹿骇,别才而深思。一为败器,一为隐流,均之托迹于清,不可不辨。”安静时,目光像萤火虫一样闪烁不定;行动的时候,目光如同流动的水,这两种神情一种是善于伪饰的神情,另一种则是内心奸诈萌动的神情;两眼安静时,目光似睡非睡,行动时目光像受惊的鹿一样惊惶失措,这两种目光一则是有智有能而不走正道的神情,另一种则为深谋图巧又怕被人窥探到他的内心的神情。这两种神情都属于奸邪的神情,都混杂在清明的神情内,在观神的时候必须分辨出来。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诗中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白居易寥寥数语便把王莽欺世盗名的面貌揭露无遗,并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如果王莽当初死得早一点儿,那么虚伪的一面恐怕永远没有人会知道。
但有一个人通过对王莽的“神”的观察,识别出了这个善于伪装的窃国大盗的真面目,这个人叫彭宣。
王莽是西汉末年外戚,字巨君,他的姑姑是皇后娘娘,几个叔伯也都贵为将军公侯,但他的父亲王曼死得太早,孤儿寡母的,虽然生活不成问题,但在族人中受到的冷落和排斥,给王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也许是他日后篡夺王位的叛逆性格的最初原因。
不过在人前,王莽一直保持着谦让恭俭、不嗜享乐的形象。平时他穿戴得像一个克己修身的儒生,不仅对母亲和亲长极其孝顺,而且气度豪迈,与朝野的光明俊伟人士交往结纳,深受时人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