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9章 尼日斐舞会(1)

伊丽莎白走进尼日斐庄园的会客室,在一群穿着“红制服”的人们里面寻找威克汉姆先生,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这时候她想他也许不会来了。她本以为他一定会来,虽然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事情而颇为担心,可是她的信心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她比平常更小心地打扮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准备要把他那颗没有被征服的心全部征服,她相信在今天的晚会上,一定会让她把他那颗心完全争取到自己手中。过了一会儿,她疑窦顿起:难道彬格莱先生请军官们的时候,为了讨好达西先生,故意没有邀请威克汉姆吗?

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朋友丹尼先生很快就宣布了他缺席的原因。这是因为丽迪雅迫不及待地问丹尼,丹尼就告诉她们说,威克汉姆前一天有事情到城里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他又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补充了几句:“我想,他要不是为了要回避这儿的某位先生,决不会就这么凑巧,偏偏这时候因事缺席。”

这个消息丽迪雅虽然没有听见,伊丽莎白却听见了。伊丽莎白因此断定:威克汉姆缺席的原因,虽然自己一开始没有猜对,但依旧是达西先生一手造成的。她觉得非常扫兴,对达西也就更加反感了,因此接下来当达西走上前来向她问好的时候,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更不会好好回答他了。她知道,对达西殷勤、宽容、忍耐,就等于伤害威克汉姆。她决定不和他说一句话,怏怏不乐地转身就走,甚至和彬格莱先生说起话来也不大快乐,因为他对达西的盲目偏爱引起了她的愤怒。

伊丽莎白天生脾气很好,虽然她今天晚上非常扫兴,但是她情绪上的不愉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先把满腔的愁苦都告诉了那位一星期没有见面的夏洛蒂·卢卡斯小姐,过了一会儿又自告奋勇地把她表兄奇奇怪怪的情形讲给她听,一面又特别把他指出来给她看。

前两场舞让她觉得很是烦恼,那是两场活受罪的舞。柯林斯先生又呆笨又刻板,只知道道歉,却不知道小心一些,往往脚步弄错了自己还不知道。他的确是个十足叫人讨厌的舞伴,使她丢尽了脸,受尽了罪。因此,能从他手里解脱出来,让她简直有些欣喜若狂。

紧接着,她和一位军官跳舞,与他谈起威克汉姆的事。听他说,威克汉姆是个到处讨人喜爱的人,于是她感觉舒服了很多。跳过这几场舞以后,她就回到夏洛蒂·卢卡斯身边与她谈话,这时候突然听到达西先生叫她,出其不意地请她跳舞,她吃了一惊,居然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达西跳过以后便立刻走开了,于是她口口声声怪自己为什么这样没主意。夏洛蒂尽力安慰她。

“你将来一定会发觉他很讨人喜欢的。”

“天理难容!那才叫做倒了大霉呢!下定决心去恨一个人,竟会一下子又喜欢起他来!别这样咒我,好吗?”

当跳舞重新开始,达西又走到她跟前来请她跳舞的时候,夏洛蒂忍不住与她咬了咬耳朵,提醒她别做傻瓜,别因为对威克汉姆有好感,就去得罪一个比威克汉姆的身价高上十倍的人。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就下了舞池,她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体面,跟达西先生面对面跳舞,她看见身旁的人们也同样露出了惊奇的目光。他们俩跳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交谈,她心想这两场舞可能一直要沉默到底。一开始,她决定不要打破这种沉默,后来突然异想天开,认为如果不逼得她的舞伴不得不说几句话,那就会叫她受更大的罪,于是她就说了几句关于跳舞方面的话。他回答了她的话,接着又是沉默。

过了几分钟,她第二次与他交流起来:“现在该轮到你谈谈了,达西先生。我既然谈了跳舞,你就得谈谈舞池的大小以及有多少对舞伴之类的问题。”

他笑了笑,告诉她说,她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好极了。这种回答现在也还说得过去。待一会儿我或许会谈到私人舞会比公共场所的舞会来得好。不过,我们现在可以不必做声了。”

“那么说,你跳起舞来照例总得要谈上几句吗?”

“有时候是的。你知道,一个人总要说些话。连续半个小时待在一起却一声不响,那是够别扭的。不过有些人就偏偏巴不得越少说话越好,为这些人着想,谈话也不妨安排得少一点儿。”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你是在照顾你自己的情绪呢,还是想要让我情绪上快慰?”

“一举两得,”伊丽莎白油滑地回答道,“因为我感觉到我们俩转的念头很相似。你我的性格和人家都不大合得来,又不愿意多说话,难得开口,除非想说几句一鸣惊人的话,让大家当做格言来流传千古。”

他说:“我觉得你的性格并不见得就是这样,我的性格是否很接近这些方面,我也不敢说。你一定觉得你自己形容得很恰当吧。”

“我当然不能自己妄下断语。”

他没有回答,他们俩又沉默了。一直等到再次下到舞池去跳舞,他这才问她是不是常常和姐妹们上麦里屯去。她回答说常常去。她说到这里,实在按捺不住了,便接下去说:“你那天在那儿碰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正在结交一个新朋友呢。”

这句话立刻产生了效果。一阵傲慢的阴影罩上了他的脸,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伊丽莎白说不下去了,不过她心里却在埋怨自己软弱。

后来,还是达西很勉强地先开口说:“威克汉姆先生一直满面春风,交起朋友来得心应手。至于他是否能和朋友们长久相处,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伊丽莎白加重语气回答道:“他真不幸,竟失去了您的友谊,而且弄成那么尴尬的局面,可能会使他一辈子都感受痛苦。”

达西没有回答,想要换个话题。就在这时候,威廉·卢卡斯爵士走近他们身边,打算穿过舞池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去,可是一看到达西先生,他就停住了,礼貌周全地向他鞠了一躬,满口称赞他跳舞跳得好,舞伴找得好。

“我真太高兴了,亲爱的先生,跳得这样一手好舞,真是少见。毫无疑问,你是属于第一流的人才。让我再多说一句,你这位漂亮的舞伴也真配得上你,我真希望常常有这种眼福,特别是将来有一天某一桩好事如愿的时候,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

他看了她的姐姐和彬格莱一眼,继续说:“那时候将会有多热闹的祝贺的场面啊。我要求达西先生……可是我还是别打搅你了,先生。你正在和这位小姐谈得开心,如果我打扰了你,你是不会感激我的,瞧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在责备我呢。”

后半段话达西几乎没有听见。可是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却不免让他心头大受震动。他一本正经去看着那边正在跳舞的彬格莱和简,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掉转头来对他自己的舞伴说:“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的话,我几乎记不起我们刚刚谈些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没有谈什么。这屋子里随便哪两个人都不比我们话说得少,因此威廉爵士打断不了什么话。我们已经换过两三次话题,总是谈不投机,以后还要谈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了。”

“谈谈书本如何?”他笑着说。

“书?哦,不!我相信我们读过的书不会一样,我们的体会也各有不同。”

“你会这样想,我真抱歉。如果真是那样,也不见得就无从谈起。我们也可以把不同的见解比较一下。”

“不,我无法在舞场里谈书本,我脑子里总是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你总是在为眼前的场合劳神,是不是?”他面带疑惑地问。

“是的,总是这样。”她答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思想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你且听她突然一下子说出这样的话吧:“达西先生,我记得有一次听见你说,你生来不能原谅别人——你和别人一结下了怨,就消除不掉。我想,你结怨的时候总该很慎重的吧?”

“正是。”他坚决地说。

“你从来不会受到偏见和蒙蔽吗?”

“我想不会。”

“对于某些固执己见的人说来,在拿定一个主张的时候,开始应该特别慎重地考虑一下。”

“是否可以允许我请教你一声,你问我这些话用意何在?”

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气说:“只不过为了要解释解释你的性格罢了,我想要弄明白你的性格。”

“那么你究竟弄明白了没有?”

她摇摇头,说道:“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我听到人家对于你的看法极不一致,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他严肃地答道:“人家对于我的看法极不一致,我相信其中一定大有出入。本耐特小姐,我希望你目前还是不要刻画我的性格,我怕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可是,如果我现在不去了解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冷冷地答道:“我决不会打断你的兴致。”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俩人又跳了一次舞,就默默无言地分开了。两个人都怏怏不乐,不过程度上不同罢了。达西心里对她颇有好感,因此一下子就原谅了她,把一肚子的气都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他们俩分开了不多一会儿,彬格莱小姐就走到伊丽莎白面前,带着一种既轻蔑又客气的神气对她说:“哦,伊丽莎白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威克汉姆很有好感!你姐姐刚才还跟我谈到他,问了我一大堆的话。我发觉那年轻的官人虽然把什么事都说给你听了,可就偏偏忘了说他自己是老达西先生的账房老威克汉姆的儿子。他说达西先生待他不好,那完全是胡说。请允许让我站在朋友的立场奉劝你,不要盲目相信他的话。达西先生一直待他非常好,只是乔治·威克汉姆却用卑鄙的手段对待达西先生。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我完全知道,一点儿也不应该怪达西先生。达西一听见人家提到乔治·威克汉姆就受不了。我哥哥这次宴请军官们,本来也很难把他踢开,总算他自己识趣,避开了,我哥哥很高兴。他跑到这个村里来真是太荒谬了,我不懂他怎么敢这样做。伊丽莎白小姐,我对不起你,说出了你心上人的过错。可是事实上你只要看看他那种出身,当然就不会指望他干出什么好事来。”

伊丽莎白生气地说:“照你的说法,他的过错和他的出身好像是一回事了,我倒没有听到你说他别的不是,只听到你骂他是达西先生的账房的儿子,实话告诉你,这一点他早已亲自跟我讲过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多管闲事了,不过我是出于一片好意。”彬格莱小姐说完这话,冷笑了一下,便走开了。

“真是无礼!”伊丽莎白自言自语地说,“你可转错了念头,你以为这样卑鄙地攻击人家,就影响了我对人家的看法吗?你这种攻击,倒叫我看穿了你自己的顽固无知和达西先生的阴险。”

她接着便去找她自己的姐姐,因为姐姐也向彬格莱问起过这件事。只见简满脸堆笑,容光焕发,这足以说明当天晚会上的情景使她多么满意。伊丽莎白很快就看出了她的心情,在顷刻之间就把她自己对于威克汉姆的想念、对于他仇人们的怨愤,以及其他种种感觉都一哄而散了,一心只希望简能够顺利走上幸福的道路。

她也和姐姐同样满面堆笑地说道:“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威克汉姆先生的事?也许你太高兴了,想不到第三个人身上去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可以谅解你的。”

“没有的事,”简回答道,“我并没有忘记他,可惜我没有什么满意的消息可以告诉你。彬格莱先生并不了解他的全部底细,至于他主要在哪些方面得罪了达西先生,彬格莱先生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可以担保他的朋友品行良好,诚实正派,他并且以为达西先生过去对待威克汉姆先生已经好得过分了。真是遗憾,从他的话和她妹妹的话来看威克汉姆先生绝对不是一个正派的青年。我怕他真的太莽撞,难怪达西先生不去理睬他。”

“难道彬格莱先生自己不认识威克汉姆先生吗?”

“不认识,那天上午在麦里屯他还是初次和他见面。”

“那么,他这番话是从达西先生那儿听来的了。我满意极了!关于那个牧师的职位的问题,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不过听达西先生说起过几次,详细情况他可记不清了,可是他相信,那个职位虽然规定了是给威克汉姆先生的,可也是有条件的。”

伊丽莎白激动地说:“彬格莱先生当然是个诚实君子,可是请你原谅,仅凭几句话并不能让我信服。彬格莱先生袒护他自己朋友的那些话,也许说得很有力;不过,他既然不清楚这件事的某些情节,而且另外一些情节又是听他朋友自己说的,那么我还是不愿意改变我原来对他们两位先生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