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魂儿庄一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乐意有了阴阳眼这个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哪个人的嘴里第一个说出来,渐渐的,镇民们竟全都知道了。镇民们私下里不遗余力的传播着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稀罕事儿,让乐意声名远播,在别的镇上也有了名气。
他们夸大其词着,把乐意有阴阳眼这个事情,瞎掰的越来越扯淡,掰扯出了很多神奇荒诞的版本。而且,越是荒诞的版本,信的人越多。
这不,大中午头的,乐意正吃着午饭呢,一对深信不疑的外乡夫妻登门拜访了。
这对外乡夫妻,个儿都不高。
丈夫顶多一米七,瘦瘦干干的,穿着不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像是从哪儿借来的衣服似的,与他的气质极为不符。
他头发朝后中规中矩的梳着,发丝油腻腻亮晶晶,一看就知道出门之前精心抹过头油。只是这精心的打扮,现在却有些过时了,有种不合时代的陈旧气儿。
个儿虽然矮,但他的脸却极长,是正正宗宗的驴脸,长且窄。这么长的脸,本该有个长额头,但是他额头却很短,并且布满了横纹。眉毛倒是生的不错,有点儿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剑眉。眼睛很小,目光浑浊,有点儿熬夜过多的感觉。眼底下两个巨大的眼袋,和浑浊的眼球交相呼应着,像是在鉴证着大家对他睡眠不足的猜测。鹰钩鼻子,蛤蟆嘴,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茬子,看着有点儿埋汰。
妻子相貌没丈夫这么丑,但也不算好看。她比丈夫矮大半个头,肥硕的身体外套着大红色的超长款羽绒服,看着不觉喜气,只觉得俗艳。
她头发朝后梳的整齐,发丝一丝不苟的都别在耳后,不见一丝散乱。圆盘脸,幼细的两根眉毛,搭在过大的眼睛上,看着极不和谐,朝天鼻子,嘴唇因为龅牙的原因,闭不严实,不时动两下,似乎想尽力的包掩住所有的牙齿,维持体面。
从外貌和穿着,就能猜出此人性格之七八,这话确实不假。
这对外乡夫妻,长相略有些尖刻,透着股刻薄气儿,打扮上也尽力在维持着虚浮的体面感。但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以及语言,却能深刻的感觉到,他们尖酸刻薄的本性。
乐意从心底里排斥这对外乡夫妻,看他们长相不顺眼,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顺耳,看着他们两个,像是看着两块儿难以下咽的大肥肉似的,有种特别烦腻的感觉。她极少对人这样不耐烦,极少极少,就算不喜欢某个人,也从没有到这种一见就烦的境界。
而且,这对外乡夫妻不请自来,并且死赖着让她帮忙的行为,让她十分不愉快。
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外乡夫妻的请求,“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说我会驱鬼,那都是谣言,我没有驱鬼的那个能力。你们还是找别人帮忙吧,这个事儿,我帮不了你们。魂儿庄那种地儿,也不是我能去的。”
外乡夫妻是从外地到格镇开窑厂的,上个月想新开个砖窑,可是在打地基盖工人房的时候,打错了地方,打进了魂儿庄那块儿的地。虽然工人们及时的停下了,但此后,工人们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短短十来天,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其他几个,则都说自己见了鬼。
外乡夫妻,原本是不相信有鬼的,虽然他们也知道魂儿庄这片儿地,不怎么吉利。但是,在他们儿子去工人房那里住了一晚上,接着就疯疯癫癫的成天说自己看见鬼了之后,才不得不信了这码事儿。
妻子愁眉苦脸的对乐意说:“我们也找不到别人帮忙,去找过会看的道士,但是他们不敢去管魂儿庄的事儿。我们听说你连吃人肉这样的事儿,都能查出来,所以才过来找你。”
乐意皱眉,“我那是凑巧查出来的,我真的不会驱鬼。”就算她会,她也不敢去魂儿庄那种地方驱鬼。
魂儿庄,那就是冤鬼的集中地,她要是去了,那只有被生吞活剥的命。
其实,原本的魂儿庄,并不是这么邪气的地方。原本也不叫魂儿庄,叫放生庄,是古时候大户人家,专门用来放生的场地。后来,也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开始的,不再朝那里放生。
大户人家没一直荣华下去,但是放声地的木头桩子却是越来越多了,而且阴气也越来越重,常有孤魂野鬼在此地游走,青天白日的,也没人敢到这儿来。
其后,祖辈那些人把那里改了名儿,叫魂儿庄,意味着,那是冤魂聚集之地,警戒后生,不要靠近那里。
随着时代的变迁,魂儿庄的鬼名还在,但是打生桩却因为自然或者人为鸟兽的原因,剩下不多了。人们也越来越不信鬼,虽然把那个地儿当成了禁忌之地,但并没有像古人那样避讳。
这就造成了,现在像外乡夫妻这种事儿。无意或者有意的动了魂儿庄的土地,触怒了魂儿庄的那些冤魂,从而遭到冤魂的报复。
外乡夫妻死赖着不走,苦求着乐意帮忙。他们退而求其次,让乐意去看看他们的儿子。如果乐意能治好他们儿子,他们必将重金感谢。如果治不好,他们也会包个红包,让乐意不白去一趟。
乐意很烦恼,“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我也治不了魂儿庄的鬼啊。”
丈夫眼神浑浊,但是心思灵通,立马抓住乐意的语病,“你说你治不了,那就是能看见是吧。这是承认你能看见鬼了?”
乐意抽了抽眼皮子,“我是能看见,但是我真没那个能力。你这么让我过去,那就是让我去送死的。你也知道,魂儿庄那个地方,不是一只两只的鬼,那是成群结队的,还都是冤鬼。你让我过去,那不等于朝狼群里扔了个兔子么,兔子只有被吃的份儿。”
丈夫赶紧说:“我就希望你帮我看看我儿子,看看我儿子身上缠了个什么东西。就这么点儿请求,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忙。”
乐意是真不想帮忙,她真的对这对夫妻特别反感,发自内心的,控制不住的,极为反感。
按理说,她不该反感这对夫妻才对。乐家镇上,比他们丑的,比他们刻薄的,多了去了。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就是烦腻着这对夫妻。
外乡夫妻像是丝毫也感受不到乐意的反感似的,也或者,他们早就感受到了,但是为了儿子,却必须假装感受不到。
妻子开始打亲情牌,说自己就那么一个独生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已经打点好了工作,就要去上班了。可没想到,半途出了这么个事儿,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家里窝着,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妻子哭了,可能因为是真情流露,所以减了乐意几分反感。
乐意受不了这样的,受不了这种亲情牌。尤其,她刚刚经历过梁家的事儿,越发的对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感到推崇和渴望。
丈夫附和着妻子,虽然尽力隐忍着,但眼眶里也聚集了泪花。这种强忍着不掉的眼泪,尤其能打动人。
乐意妥协的点了头,“我不保证能帮上忙,我只能尽力去看看。”
在外乡夫妻道谢声中,乐意略有些懊恼的加了一句,“但我不会去魂儿庄这地方。”
虽然心里极为的矛盾和别扭,但是既然答应了外乡夫妻,乐意就没再反口,拿了乌木眼之后,就上了外乡夫妻的面包车。
外乡夫妻想和乐意多说几句,但是乐意却摆着一副我不想说话的态度,让两人讪讪几句之后,就停了说话的念头。
乐意盯着窗外倒流的景物发呆。
她很懊恼,甚至后悔开了天眼。从开天眼之后,就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来找她。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主动去处理的话,会觉得新奇有趣,但被动的去处理,就会觉得厌烦和力不从心。
如果有人来找她治疗牲畜,就算牲畜有再难治的病,她也乐意去帮忙。因为她擅长,并且有完全的把握,而且治疗牲畜,不管治好治不好,都不会惹祸上身。
可驱鬼除妖不一样,这是一门得随时有牺牲准备的行当。随时都会惹祸上身,一个不好,就会丢掉性命。而且,还容易让人对各种感情都绝望,因为知晓了太多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乐意想,或许她该去南宽河一趟,让已经成了河母的杜婆婆,封了她的天眼。
可转过一会儿,她又断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觉得不该把这些麻烦的邪事儿都赖在开天眼上,没开天眼之前,从柳二那事儿开始,她就接连的遇到怪事儿了。
兴许,在柳二那个案子里,她碰了不该碰的什么东西,沾染了晦气。乐意努力并且仔细的回想着,从坟地想到人头骨,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样,让她晦气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