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西州

火煞道人一行人马走了几日，一日正直中午，终于在茫茫荒野见着一客栈。几天里除了一日庙，就没见过其他建筑了，突然眼前一亮出现建筑，让人欣喜万分。

“道长往前看，那有个客栈。”易青阳是最兴奋的，边说着，边往火煞道人身边凑，伸手遥指前方，手指头都快指到火煞道人脸上去了。

火煞道人一把推开他，“我知道，前面除了那个客栈就什么都没有，我还没老眼昏花到客栈都看不见！”

“我们可以到那里休息一阵子再走。”易青阳兴奋地快泪奔了，第一个冲在前面奔向客栈。

火煞道人四人进到客栈院里。易青阳一下马便想冲到客栈里去，却被火煞道人赶紧叫住了，“客栈的情况你也不清楚，瞎急个什么劲啊，赶紧到我后面去。”

易青阳只好低着脑袋像犯了错似的走到火煞道人身后，往远处沙漠一望，“鬼影不见了！”

“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不用管她了，你只要不走失队伍，她就没机会杀你。”火煞道人将马赶到马厩里。马厩里已拴了几十匹马，马满为患了都，火煞道人心里疑惑念道：“是这家客栈名气大，还是我到西域就是个土鳖啊，这小小客栈居然来了这么多人。”火煞道人抬头再望望客栈，也就二层的小客栈。

“道长说的是，多亏道长武功高强，罩着咱。”易青阳边把马赶到马厩里，边啪啪地对着马屁股拍了几声响。

“拍马屁要这么响吗？”火煞道人鄙视地看着他，“吃了就走，油顺下肠胃，这些天都被沙子灌饱了。”

小二见来了客，笑脸迎了上来，“客官，要不坐里面吧，外面风沙···”

没等小二说完，火煞道人说道：“来份烤全羊，现在就要。”

“要这么急吗，估计要等一会儿啊。”小二见火煞道人正要进客栈里面，忙先前一步推开布帘。

火煞道人进门就怔住了，大概有十来张桌子全坐满了人。身后的易青阳三人也跟了进来。

整个客栈的食客们听见有人进来，都望向火煞道人一伙人，一个个目露凶光。

易青阳不懂世故，正要往里走找张没人的桌子，被火煞道人挡住，“我们还是到外面吃吧，外面风景好。”说罢，火煞道人推着易青阳三人往外走。

火煞道人走江湖那么多年，是明白人，刚才在店内颇感到一股很重的杀气，很不正常，怪不得进门时没听到里面一点声响。

火煞道人扭头跟小二问道：“西州还有多远啊？”

“往西走，还有半天的路程，你若现在赶着去，估计傍晚就到了。”

刚好这时另两位店小二端着烤全羊从客栈里出来，火煞道人冲着易青阳和慕容曦使个眼色，三人心领神会，连拉带抢地抱着烤全羊就往外走，“就拿这个了。”

“诶！这是别人的！”店小二们急了。

“阿弥陀佛--小二，给我来一袋馒头。”小五十指合拢，一本正经说道。

火煞道人、易青阳和慕容曦跟伙土匪似的，个个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见着好东西就抢。

突然，从他们身后扔来一把刀，呈抛物线的运动轨迹向烤全羊砸去。

火煞道人率先注意，见刀快落到烤全羊上了，稍微用袖一拂，这刀嗒地一声插进身后墙上。

“喂！干啥！这是我们点的烤全羊。”后院另一边也有一桌四人，其中一人卷起袖子，想过来干架。

火煞道人回头一看是胡人，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你们这份烤全羊我要了--小二，你给他们来两份烤全羊，我付钱。”火煞道人从兜里掏出十钱给店小二，转身就走，“不用找了。”

这时，又有人端出来一大盘馒头，小五抱起盘子就走，边走边说：“罪过！罪过！”

“连我们的馒头都不放过，和尚都敢在我们面前撒野！”那伙胡人气急了。他们起身想去追，被领头的拦住，“算了，别乱来。”

“谢谢啊！”火煞道人老远冲着那伙胡人挥手喊道。

“老大，我刚看到沙丘那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现在又不见了。”一个胡人贴着领头的耳朵小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罢，领头的带领其他三人上马，店里的人也全都出来了，一起向西奔去。顿时整个店都空了，原来全是一伙人。

小二看着空空的客栈，再望着远去的沙尘腾腾，傻了眼，“诶，烤全羊不要了是吧，可不能退钱啊。”店小二喊道。

火煞道人四人还没离开客栈多远，就开始瓜分起烤全羊。

火煞道人是老大，自然是第一个来，将布袋包裹的烤全羊掏出个肥腿来，刀也不用，直接就撕个腿啃起来，满嘴油腻地说：“吃了几天的沙子，现在吃啥都是香的，更别说这烤全羊的味道了。”

火煞道人将布袋扔给慕容曦，慕容曦则小家子气，从腰间掏出个小刀，割下几块最肥硕的肉吃起来，“给你。”慕容曦边吃着，把布袋扔给易青阳。

易青阳手不利索，眼看着袋子扔来，好在这只烤全羊不算大只，可也被结实地砸了下，差点歪歪斜斜地摔下马去，“别老欺负新人行吗，别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扔过来。”易青阳一脸不满，但也只能空抱怨。说罢便双手在羊身上扒肉吃，可毕竟不是江湖上出身，没点狠劲，半天也没撕下一片肉来。

“给你刀。”没等易青阳反应，慕容曦直接把小刀飞了过去，易青阳吓得赶紧举起烤全羊挡住，小刀深深插进肉里。

“又欺负新人了不是？”易青阳抱怨道。

小五则一旁吃着自己的馒头，看着他们吃肉，直摇头叹气，“虽说你们吃荤，我无能为力，可能否在佛门弟子面前收着点。”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们吃荤，以前也没见你有意见啊？”火煞道人嚼着羊腿，含糊着说道，“不是我想打击你啊，你现在还小，信谁都不如信自己，只有自己不会骗自己，既然美味，想吃就吃。”

小五左右手捂着耳朵。

火煞道人见状，更是起了劲，笑眯眯地挑逗小五，“先皇李世民早给你们少林寺和尚下旨了，允许破荤戒，你何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念着佛。”

“就是啊。”易青阳和慕容曦也附和道。

“想我这些年在你们少林寺的日子里真是劣迹斑斑，害得你师兄们不信佛全跟我跑了，在你们后山吃的野味都堆起了白骨山咯。”火煞道人越说越津津有味。

“你没看到那羊哀怨的眼神吗，好像是在说求你别吃我。”小五朝羊头指了指，这羊的眼神确实透着什么。

易青阳则没多想，“我怎么感觉它油光灿灿的，像是在说吃了我。”说罢，易青阳用小刀剐下眼珠子吃了，“在我老家，都说吃羊眼能明目。”

小五看不下去了，侧过身去念阿弥陀佛。

“你老家有这说法？”火煞道人问道。

“因为养眼嘛。”易青阳说着，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原来是客栈里的那伙胡人快马加鞭地奔来。易青阳有些发慌，边向火煞道人凑过去，边指向身后说道：“道长，他们来抢烤全羊来了。”他手指都快指到火煞道人脸上了。

火煞道人一脚把他蹬开，不屑地说：“走开点，慌什么啊。”

那伙胡人路过他们时慢下来，领头的盯着易青阳马背上的烤全羊看着，吓得易青阳赶紧将烤全羊塞到布袋子里。

领头的一言不发，朝他们使了几个凶狠的眼色，便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待那伙人走远了，易青阳才舒缓一口气，向火煞道人问道：“他们会因为我们抢了烤全羊而记恨吗？”

火煞道人捋了捋胡子，轻轻摇着头说：“这伙人感觉非常不好惹，差点出事，早知道不要了。”

“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啊。”

“难不成他们还把你肚子剖了，将你吃下去的羊肉要回来！”火煞道人瞥一眼易青阳，便继续赶路前去。

如之前所计划，走了半天到达西州。西州在整个西域是最大的城市了，若出了西州再往西，则是一片荒芜之地。易青阳他们决定在西州停顿一阵子。

火煞道人和慕容曦自不必说，长安呆过多年，熟知长安有多繁华热闹。小五随火煞道人和慕容曦在路途上经过长安，虽然因为赶路没有过多停留，但也是领略了长安作为大唐首都的非同寻常，样样让人惊叹不已。

可这回惊叹的是易青阳了。易青阳自小出生在沙州清风镇，婴幼儿时期清风镇就是他眼中的大地方。稍大些后，偶有随家人去沙州，则沙州就是他眼中的大地方。而西州虽然远不及长安，也足够让易青阳这个从沙洲来的土鳖惊叹好久了。易青阳一路上瞪大眼睛左顾右盼，见到什么都要大喊大叫，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火煞道人三人则赶紧望向别处，装作与易青阳不认识。到了没人的地方，火煞道人劈头盖脸地骂了易青阳一顿，要他收住性子别乱嚷。

到西州城已是傍晚，他们寻了家客栈住下。傍晚一过就是黑夜，若进了黑夜，那就是鬼影的天下了，这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城内地形复杂，建筑林立，凭鬼影的矫健身手，一个晚上在城内翻越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也就是这么个杀不死甩不掉的幽灵般人物是最让人无法省心的，一路同行的日子里，大家都没少琢磨怎么对付鬼影。

“掌柜，给我们来一间房。”易青阳跟柜台前的掌柜说道。

掌柜望了望他们，伸出三手指，歪着嘴说道：“三人同房？”

“还有我呢？”小五说道。

柜台高了，小五站在柜台前，掌柜硬是没看着，忙往外伸长了脑袋才瞧见小五。

“老板，知道马驼山怎么走吗？”火煞道人视左右无外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小声问道。

“什么山？”掌柜一听马驼山三个字，惊吓地又问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

“马驼山！”易青阳身子凑过去，对掌柜耳边大声吼道。

这一声嚷，把整个厅堂熙熙攘攘坐着吃饭的人们给怔住了，全都安静了下来，转头看向易青阳。

易青阳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背过身望向外面。

“哈哈哈！马驼山！”突然整个厅堂的人包括客栈掌柜都捂着肚子笑翻了天，“就凭你们，赶紧给自己买口棺材吧！”“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我的牙都掉了，大家快帮我找找！”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必要笑这么突然吧！”火煞道人见众人如此德行，很不以为然，一大步上前，踮起两脚，仰着脑袋，两手笔直伸向众人，大嘴一张，正要继续往下说，慕容曦赶紧用手捂住火煞道人的嘴。

“嘘！可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啊。”

四人只好忍气吞声，没搭理众人，径直上了二楼。

“但闻何处马驼山，好汉奔赴黄泉路。”掌柜边说着，直摇头。

四人进了房，易青阳走在最后面，刚要关门，感觉门被人挡着，回头一看，一个浑身脏兮兮，穿着破布的老头笑呵呵地看着易青阳，这老脸都快贴到易青阳脸上了。

“哎呀我去！”易青阳没心理准备，被这张又丑又脏的老脸吓到了，身子往后一倒。

火煞道人一脚踩住易青阳后背，“年轻人要站得直，行得正，走路颠三倒四，怎么做人，让老人家笑话了。”他们都看向老头，老头仍旧冲着他们呵呵地笑。

“迎丐为客消财啊！”易青阳辩道。

火煞道人见老头一身装束，缝缝补补几百个补丁没一处完整，手里捧着个已豁开半边的破碗，原来是个要饭的，要打发他走，“我们也是穷人啊，要饭可就找错对象了。”

“我是要饭的，但我不是来要饭的。”老头仍然笑呵呵的，进屋后把门一关。

“你到底是不是要饭的？”火煞道人问。

老头干咽口水，被自己噎到了。

“快出去，要不要饭都别来烦我们，你再得寸进尺可别怪我不尊老爱幼啊。”易青阳想把老头赶出去，可他一身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实在不愿碰他。

“自你们进客栈起，我就看出来你们是贵人啊。”老头边笑着说，边从兜里掏出本破本子。

“有多贵？”

“贵气逼人啊。”

“说得不错，怎不见把你这要饭的逼走啊。”火煞道人不屑地说。

“行行出状元，劳动没有贵贱之分，别瞧不起要饭的。”老头生气了，朝房里又迈进一步，晃着手里的书说，“想看吗？宝贝啊！”

易青阳见老头越说越近，赶紧做出手挡的姿势，“隔远点说话好吗，既然要饭得拿出点诚意。填饱肚子的烤全羊都快恶绝心出来了。”

老头气焰更高了，硬是身子贴过来。

火煞道人连忙说道：“直接说吧，你干嘛来啦。”

老头一听这话瞬间由怒转乐，脸上的肉堆成了沙丘似的，笑着说：“你们不是要去马驼山吗？我都听到了！”

“你知道？”

“那你以为我干嘛来了。马驼山我当然知道，你们尽管问。”

火煞道人听到马驼山这三字，也来了精神，“你说说看。”

老头得瑟了起来，昂着脑袋，“想知道马驼山在哪里，你得花钱啊。”老头摊着手在火煞道人面前摆了摆。

易青阳挠挠后脑勺，说道：“你这还是要饭的啊。”

这时，店掌柜咚咚在外面使劲敲门，“客官请开门啊。”

“先别开，听我把话说完。”老头慌张地挡在门口。

易青阳哪会听他的，将老头拨开，一开门只见店掌柜举着碗口出的棒子砸了过来。易青阳吓一大跳，赶紧往后躲。

“你个神经病，又在到处骗人，吃馊吃撑了啊，还不快滚。”店掌柜的棒子砸在老头身上生疼。

“我没骗人，我说的是真的。”

“蠢子才信你？”

“你可以不信，别骂人啊！”老头想往房间里面躲，可被火煞道人几人拦着不让他跑。老头只好喊叫着抱头往外跑，“后会有期，来日方长啊。”

“这叫花子臭不要脸，老是来骚扰我的客人，我赶跑他，打搅你们了。”店掌柜边说着，边冲出房间继续追打那老头。

四人面面相觑。火煞道人坐床上正要躺倒，才发觉整个房间就这一张床，“怎么就一张床啊？”赶紧站起身来，“曦子是女孩子，优先选吧，由曦子决定谁睡地板谁睡床。”

慕容曦看了看其他人，这房间也就比这张床大一点点，心想睡四个人，无论怎么分配，都至少有二人睡地板，显然自己不能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睡，可别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我睡床底，谁睡床上道长说了算吧。”

易青阳窃笑，想看他们笑话，心想当初道长说是为了大家安全才同住一间房，可谁知这房间小到三人睡地板都嫌挤，“可我既不想睡地板，也不想睡床怎么办？”

“那你睡谁？--呸呸，那你睡哪？”火煞道人使劲拍了易青阳一下肩膀：“没你趴的地，上房顶值岗去。”

易青阳一脸无奈，拿脑后的连衣帽把头一罩，手往袖里一缩，整个一套衣裤掉落地上。从衣服堆里走出来一只猫，噌噌两下，沿着墙柱上了房梁。“我去外头防风，看看鬼影在干嘛。”说罢，易青阳在房梁上四窜五跳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曦闻了闻衣袖，从袖口闻到腋下，一脸苦相，“这衣服灌了几天的沙子，拍下来都有几斤重。”说罢，慕容曦试着拍了两下，顿时整个屋子黄尘满屋遮人眼。

“别拍啊，还嫌在外头吃的沙子不够多啊。”火煞道人一屁股坐地上脱起鞋来，“憋坏了，都臭了。”

一阵恶臭又是搅得满屋乌烟瘴气，慕容曦和小五赶忙捏着鼻子，用袖子往火煞道人方向扇风，“天啊，道长，赶紧收脚，呛得慌啊。”

此时夜已黑幕降临，除了月朗星稀就是零星的人家灯火。易青阳上了房顶，两眼在黑夜里放光，远望着城的最中心--可汗堡。

易青阳回头一看，是鬼影，老早就一直蹲趴在距离客栈二三百米远的农户家二层房顶。虽说易青阳已经变成了猫，具有猫的天性，可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进行武力反抗，更何况还不清楚鬼影是否连阿猫阿狗都杀。于是易青阳跳到另一个农户家的房顶，静观鬼影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