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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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的解析方法(2)

一次,我的一位同事奥托来拜访我,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们之间也有着很好的交情。因为他曾与伊尔玛一家一同度过假,我向他问起伊尔玛的情况,他告诉我:“较之以前是有了些好转,但进步并不大。”也许是他说话的语调,我的不自在感油然而生,我听出了他对我的不满,诸如我不该给病人那么多的承诺等等。最后我为奥托对我的反常表现找到了缘由——是病人的亲属影响了他,在我看来,他们并不满意我的这次治疗。然而当时我将我的这种情绪很好地掩藏了,并没有让他发觉到我有什么异样。当天晚上,我拿着伊尔玛的病历找到M医师,以证实我观点的正确性。就在那个晚上,即1895年7月23日晚,我做了下面的梦。

1895年7月23日晚的梦

有许多客人站在一间大厅里,我们负责接待他们。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伊尔玛,我走向她,像是去回复她在信中提到的问题,责问她至今都不肯接受我的“治疗方法”的原因。我跟她说:“如果你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我。”她抱怨道:“我的嗓子、胃和肚子疼痛难忍,我快受不了了。”这句话使我大吃一惊,我才发现,她面如白纸,伴有些浮肿。羞愧感瞬间包围了我,这是我轻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造成的。

我把她带到窗口,说要为她检查一下喉咙,她表现得像装了假牙的女人一般,很是不情愿。我认为她是不必这样做的随着她慢慢张开嘴巴,我看到在她喉咙的右侧赫然显露一大块白斑,看其他地方,有一些灰白色的斑点分布着,形似长在鼻子里的鼻甲骨。我立即找来M医师。复查了一遍后,他得出了和我一致的结论……

和平常相比,今天的M医师有些不同,他面色发白,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下巴是少有的光滑干净……

在伊尔玛身旁站着的还有奥托以及同样是医生的利奥波尔特,利奥波尔特正隔着衣服检查伊尔玛的胸部。他说道:“在她的左胸下部我听到了浊音。”接着,他指着她的左肩说:“这里有一处皮肤呈浸润性病状。”尽管是隔着衣服,但我仍旧看到了。M医师说:“这是受感染的表现,但并无大碍,拉肚子就能将毒物排出体外。”她被感染的原因我们大家都知道。前不久,因为难受,奥托曾为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酸-三甲胺,这些药名在我眼前飘动着,是些很少使用的药。感染可能是当时使用的注射器不卫生引起的。

这个梦的好处在于,它和白天发生的事有着显而易见的关联。这一点我已经在我的“前言”中做了清楚的交代。白天我在奥托那里得知伊尔玛的近况,在夜晚进入睡眠后,我所获知的那些信息主导了我的大脑。然而仅是读了前言,获悉了这个梦的内容,并不能够将这个梦的含义说清楚,而且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真正地理解这个梦。梦里我见到的伊尔玛的病症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这种病并不是我在为她医治的。至于奥托为其注射以及M医师说的那句安慰话,我更是无从理解。为了完全地解析这个梦,我做了下面的逐段分析。

分析

1.“有许多客人站在一间大厅里,我们负责接待他们。”那年的夏天我们是在贝尔维尤度过的,我们住的屋子位于卡伦贝格周边的山顶上。因为之前是避暑的别墅,所以它有一个格外大的客厅,如大厅一般。这个梦我正是在贝尔维尤做的,那时离我妻子的生日还有几天。我做梦的前一天,妻子在和我商量她生日宴会的事宜,她提出要多邀请一些客人,伊尔玛也在内。因此我的梦便提前上演了这样的场景:生日宴会当天,在贝尔维尤大厅,迎来了许多的客人,包括伊尔玛。

2.“因为伊尔玛没有采用我的治疗方法,我责备了她。我跟她说:‘至今你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我。’”这样的话我可能在清醒时对她讲过,事实上我是这样说过,当时的我就是那样认为的,尽管这样的看法在之后被证实是不正确的。找到隐藏在病人病症背后的始作俑者,我的工作仅此而已。而病人是否采纳我的治疗方法,是我决定不了的事,尽管所采用的方法与治疗的成功与否有很大的关系,但干涉病人的意愿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因为持有这样一个错误的观点(所幸的是这个错误现已被改正),我度过了一段心安理得的日子。那时我的一些失误是情理之中的,而成功地被治疗是人们所希望的。我能够意识到我在梦中责备伊尔玛的话正是急于让她明白,她仍在忍受痛苦的事和我无关。将责任归于她自己,我自然就没有感情负担了,这也是我做这个梦的目的所在。

3.“伊尔玛抱怨道,她的嗓子、胃和肚子疼痛难忍,折磨得她快受不了了。”伊尔玛本就有胃痛病,但当时不算严重,只是偶尔觉得恶心,干呕几下。而喉咙感到不适的症状,是她未曾有过的。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至今还是我心中的一个谜团。

4.“她面如白纸,伴有些浮肿。”现实中的伊尔玛面色红润,因此我推测出现在我梦中的可能是另一个人,被我误认为是她了。

5.“羞愧感瞬间包围了我,这是我轻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造成的。”众所周知,治疗神经症的专家往往有着这样一种普遍心理:担心将器质性疾病表现的诸多病征当成是歇斯底里的症状处理,造成误诊。我的心里还有另一种猜测,但并不能表达出来,我不能确认我是否是真心地感到出乎意料。若伊尔玛的病痛不是器质性导致的,那么我就一点儿责任也没有了,因为诊治歇斯底里病才是我该做的事。说心里话,我是希望我的诊断是错误的。如此,没有使伊尔玛的病状有太大的起色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6.“我把她带到窗口,为她检查喉咙,她表现得像装了假牙的女人一般,很是不情愿。我认为她是不必这样做的。”现实中我并没有为伊尔玛检查过口腔,然而梦里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不禁让我联想起之前曾为一位政府女职员做的检查:她的外表非常美丽,然而在我要为她检查口腔时,她却不愿意张开嘴,因为她装了假牙。由此我又联想到了一些别的医学检查,在这些检查中,任何秘密都无法被掩藏,也因此常常造成病医双方的不快。

我觉得伊尔玛不必这样做的第一个可能是,我认为她是该被称赞的,然而我的心中还有别的猜测。我的记忆中,有另一个场景与伊尔玛站在窗口的模样吻合。伊尔玛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使我印象深刻,那是一段不错的经历。

一天晚上,我去拜访她时,她刚好是站在窗口,情景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M医师在为她诊治后,得出了她喉头有白喉伪膜的结论。这样梦中的M医师和斑膜的形象就找到原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对她的诊断也是歇斯底里病。事实上,这件事我是在伊尔玛那里获悉的。那么我了解到的情况都有哪些呢?我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像出现在我梦中的伊尔玛一样,她也是歇斯底里性窒息的患者。因此在我梦中,伊尔玛的这个朋友取代她出现了。

而我为什么会在梦里将伊尔玛和她的朋友混淆呢?可能我是有过这样的假想的,希望她们能调换一下;可能我对这个朋友更同情;或是我认为她更明智、更聪明一些,我一直认为伊尔玛没有接受我的治疗方法是愚蠢的。也就是说,这个可能更明智的朋友,会更容易接受我的治疗意见。她会配合地张开嘴巴,并与我有更多的沟通。

7.“她的喉咙处出现了一大块白斑,还有一些灰白色的斑点群。”伊尔玛患有白喉,这是那块白斑的出处。它还使我回想起了一段痛苦的往事,两年前我的长女得了一场大病,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慌。那些形似鼻甲骨的灰白色斑点群和我当时的健康状况有关。那时我因为鼻部肿痛难耐,常常会服用可卡因,以使自己舒服些。在几天前,我得知我的一位女病人因为仿照我的这种做法,导致大面积鼻黏膜坏死。1885年,我开展了向人们宣传可卡因用途的活动,然而我却遭到了人们的大肆批判。此前,我的一位好友因为滥用这种药品去世了。

8.“我立即找来M医师,他对其进行了复查。”我梦中的举动恰巧是M医师是医学界权威的证明,但“立即”却有着深层的含义。我由此回想起了我治病生涯中的一次惨痛经历。有一次,我的患者是一位女性,在治疗的过程中,我让她服用了大量的Sulphonal。在当时Sulphonal被认为是无副作用的,然而我的行为却造成了病人药物中毒,于是我立即向年长的同事求助。最终那位女病人中毒身亡。

我之所以会铭记这一教训,是因为它有一个我不能忘却的细节——那位病人与我的长女有着相同的名字,玛蒂尔塔。这一附带细节我从前并没有细加追究过,然而现在想来却似是早有的安排,我一直都未能逃脱对此事的忏悔。细细揣摩这种梦中人物的调换,它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以这个玛蒂尔塔交换另一个玛蒂尔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倒很像我在做的事:搜集使自我受谴责的材料。

9.“M医师脸色发白,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下巴倒是少有的干净。”面色苍白说的是事实,M医师周围的朋友常常会为他病态的脸色担忧。至于剃得干净的下巴、跛脚则不是他的特征。我联想到了我在国外生活的哥哥,他的胡须一直都剃得很干净。若是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我在梦中将他和M医师调换了。前不久,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他提到他患了关节炎,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梦中我将两个人搞混了。接着我的头脑中又有一个想法蹦了出来,我对他们都是颇有怨辞的,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采纳我为他们提出的一项建议。

10.“她左肩上的皮肤有一块呈浸润性病状。”这让我想到了我自己肩上的风湿病,它经常在半夜发作,每每醒来我都能清晰地察觉到。梦里提到的“尽管是隔着衣服,但我仍旧看到了……”它就存在于我自己的身上。“有一块呈浸润性病症的皮肤”的话常常会被我表述成“左上后部浸润性”,说的是肺部,我打心里希望伊尔玛患的是肺结核,这样治疗就容易多了。

11.“尽管是隔着衣服”,这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当我们为儿童检查的时候,都会要求其脱掉衣服,然而当病人是成年女性时,一般都穿着衣服检查。有一位很有名的医生,他因为在检查中不要求脱掉衣服,而受到女病人的欢迎。针对这一段,我只作出了这些分析。事实上,我也没有作深层分析的欲望。

12.“M医师说:‘这是受感染的表现,但并无大碍,拉肚子就能将病毒排出体外。’”在刚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很是可笑。仔细想来,却发现了其中的道理。梦中病人患了白喉,白喉主要为局部感染。自我的女儿患病后,我针对局部性白喉以及由其引发的全身性感染进行过探讨。利奥波尔特的观点是:因为是浊音部位引起的全身性感染,因此它就是疾病的转移源。但我要说的是,这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作用,像白喉这类的疾病是绝不会出现浊音的,倒可能是脓毒症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