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上的血迹(2)
“是真是假,只有找到陆先生,经我们质询才能弄清楚,希望胡先生能配合!” 亚历山大先生说。
胡惟德点了点头,唤来小松问道:“你们家老爷呢?这位先生有点话想问他!”
“大人,我们家老爷昨已出门,没有回来。”小松回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真不好意思,陆先生不在馆内,这事我们也没办法!” 胡惟德说。
“不可能,如果你们这样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亚历山大先生说。
此话一出,胡惟德马上沉下脸说:“公使寓所,是受万国公法保护的地方,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就算我们有人犯了事,也得首先由我们来质询,如果你们敢在馆中采取强制手段,无异于侵犯了我大清国,所造成的后果,亚历山大先生,你能承担得起吗?”
“那好,我们不会在馆内采取行动,我们会封锁使馆的出入口,我就要看威廉·陆是不是长了翅膀!” 亚历山大先生针锋相对地说。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请便吧!” 胡惟德答道。
亚历山大先生一言不发,甩手走出了公使馆。待他走远了,小松赶紧在胡惟德面前跪下来,问道:“胡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让小的无法回国交差啊!”
胡惟德扶起小松说:“不会有事的,陆大人现在很好,你比我更了解他,他会逢凶化吉的……”
上午八点,在巴布连科公爵府上,公爵请来了他的私人医生将陆云起的伤口处理、包扎。
“公爵先生,你为什么相信我是无辜的,而不相信内务部对我的指控?”陆云起问道。
“我不相信内务部,也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公爵说。
“那你认为茹科夫先生是谁杀死的?”陆云起问道。
公爵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先生能帮助我吗?”陆云起问道。
公爵点了点头说:“我将尽我的能力帮助你!”
“我想打听下库里肖夫医生是谁?”陆云起问道。
“库里肖夫医生?我似乎有点印象。哦!去年在茹科夫的婚礼上见过,听说是茹科夫夫人的父亲,是莫斯科著名的外科医生。”公爵说。
“我想去趟莫斯科,你能帮我吗?”陆云起说。
公爵看了看窗外内务部的警察说:“很难,主要是你们亚洲人太过扎眼,但我可以想想办法。”
“谢谢,公爵先生!”陆云起说。
公爵站了起来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打听打听到莫斯科的火车车次。”
公爵说完便出去了,陆云起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沾着血迹的小纸片看了看,眼神中满是疑惑。
7
茹科夫被刺杀一案在内务部引起极大震惊,上头让亚历山大先生负责此案件,并限期破案。自见到茹科夫的遗体,亚历山大先生就一直如同有个东西塞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他这样难过,是他做刑警和安全官员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茹科夫是他同事,更是朋友,所以他决定亲自进行尸检。
当他看见茹科夫的致命伤口时很惊讶,这个伤口在颈部,很明显是利器刺入伤及颈部大动脉和咽喉造成的,但不是刀伤或其他利器,而是像某种野兽撕咬所致。这种伤口在他刑警生涯中不是没有见过,十年前在一桩少年群体失踪案件中也遇见过。当年事情是这样的,几个贵族子弟去郊外度假,途中失踪了,几天后他们的尸体在树林深处被陆续发现,伤口和这一样,经鉴定是被狼袭击致死。这是一桩很普通的意外,每年被狼袭击致死的人成百上千,所以此案最后除了扑杀几匹狼,就不了了之了。但这次的事件发生在圣彼得堡市中心,不是郊外的树林,而且是在戒备森严的豪宅,如果简单地说是被狼袭击了,是无法解释清的。
不过听说一些警察在当晚看到了狼群,可事后他对周边地区进行搜索,却没再见狼群的踪迹。
“巴布连科公爵府上的安保人员也证实,当晚周边出现过狼群,可能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警官贝科夫在案情分析会上如是说。
“巴布连科公爵?”亚历山大先生念道,在他印象中十多年前的案件似乎也与他有关。他立即遣人将当年的案卷找出来,果然如所记忆所示,巴布连科公爵也是当年案件的受害者,他的女儿薇拉是遇害者之一,与其他几位少年不同的是,薇拉尸骨无存,估计是被狼吞食了。
“据说一个星期前,公爵在郊外的别墅也被狼袭击过,也就是在薇拉遇害的树林不远处。听说当晚威廉·陆也在现场。”警官阿历克斯说。
“如果说是威廉·陆与狼伤人有直接联系,那我们一定要找到威廉·陆。这位威廉·陆我也见过两次,也非等闲之辈,如果他没有躲在中国公使馆,那又躲在哪儿呢?”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没人能够回答。
“我看我们还是去拜会一下巴布连科公爵,了解下十多年前那个案件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有他与威廉·陆的关系。”亚历山大先生说。
他们一行四五人前往巴布连科公爵府上,到达时天色已晚,内务部的守卫正在回撤。
“公爵已经去莫斯科了。”守卫公爵府的一位为首的警官说。
“走了多久了?还有什么人和他一起?”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刚走没多久,还有他的秘书。”警官回答道。
“走,我们赶快去火车站!”一行人马上调转马头,疾速向火车站奔去。
圣彼得堡火车站人潮攒动,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即将出发,巴布连科公爵和他的秘书提着行李在向列车包厢走去。由于天气太冷,他们俩都包得严严实实的,秘书深棕色络腮胡子上都缀上了白色 结晶。
到了火车包厢里面,秘书将公爵安顿好后,就不紧不慢地将外套和礼帽取下,再接着将头发和胡须摘下,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陆云起经过乔装打扮,骗过了内务部的守卫,登上了开往莫斯科的列车。
可他们刚坐下,便看见亚历山大先生一行人疾速在站台上行走着,并很快就登上了列车,准确无误找地到了公爵所在的包厢。
“公爵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听说你独自赴莫斯科,我们对于你的安全有些不放心。”亚历山大先生彬彬有礼地说。
“会吗?难道要我待在圣彼得堡就安全了?你们放心,我在莫斯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公爵回答道。
“我想我们更能保证你的安全!”亚历山大先生说。
“亚历山大先生先生,你是否需要进来检查一下?”公爵说。
“既然公爵邀请了,那亚历克斯就看一下吧!”亚历山大先生对随行的亚历克斯说。
亚历克斯到包厢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对着亚历山大先生摇了 摇头。
“我们能否派人与你随行?”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不必了,你们回去吧!马上要开车了。”公爵很不耐烦说。
亚历山大先生看见公爵不高兴了,也没有再坚持。看着列车缓缓驶离车站,他微笑着对亚历克斯说:“所有人都看见公爵和他的秘书登上了列车,可到了包厢里他的秘书就不见了,躲起来了,为什么?因为他就是威廉·陆,明早他就会出现在莫斯科车站,派人在莫斯科车站采取行动。”
亚历克斯立即点了点头。
叶莲娜也失踪了。亚历山大先生第二天早上才得到消息,不过叶莲娜不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她留下了字条:“我太难过了,我在这个屋子里一刻也待不住,我想出去散心。你们不必去找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字条是早上女仆在卧室里发现的。
“昨晚九点钟我还看见夫人,后来内务部来人找夫人,夫人进了卧室就再也没出来。” 安娜对亚历山大先生说。
“内务部来人找夫人?是谁?”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上去眼熟,昨早上也来过的,我猜是内务部的。” 安娜说。
亚历山大先生点了点头便离去了。回到内务部大楼,警官阿历克斯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警察在莫斯科车站没见到陆云起,反而惹恼了公爵,公爵说马上要返回圣彼得堡,向亚历山大先生问个明白。
8
陆云起在莫斯科的前一个小站下了车,那时天空还未亮,四处一片漆黑,让人无法分辨小城的轮廓。
走了不久,天已渐渐亮了,一个宁静而朴素的小城浮现出来,看见了早起妇女和马车夫,他手中捏着的是巴布连科写的一封信,信封上用俄文写着:
白河大街 65号 彼得·伊万诺夫 收
他拿着信问道路边的妇女,妇女马上指向了不远处的红顶屋。他道了谢,加快步伐向那边走去。
红顶屋算是小城里比较气派的房子,虽然无法与圣彼得堡的豪宅相提并论,却浪漫温馨。屋子的前边被一排白色的栅栏围起来,院子里有花儿含苞待放,莫斯科的春天显然比圣彼得堡来得早。
他小心地推开栅栏的门,惊动了门口的大黄狗,它立马站起来对着他狂叫。
“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屋里传来了一男子的说话声,紧接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俄国男人穿着睡衣走出来。
“请问先生找谁?”这位稍微发福,却依然英俊的男人问道。
“我找彼得·伊万诺夫。”
这位男人带着迷惑的眼神问:“我就是彼得,请问你是谁?”
“我是威廉·陆,巴布连科公爵让我来找你。”陆云起回答。
“是公爵的朋友!”彼得放下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微笑,马上又用英语问道:“你是英国人?哦,不……不,你是美国人?”
“不,我是中国人。”陆云起说着将帽子和假胡须摘下来。
“哦!威廉,欢迎你。”
彼得握着他的手,热情地将他带进屋子里。在沙发上坐下,彼得喊道:“柳芭,快给我出来,有客人来了。”
“谁呀?”一个女人性感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公爵的朋友!”彼得回答道。
楼上一片慌乱声,紧接着是小孩的哭喊声,彼得对陆云起无奈耸了耸肩。他浏览了一下屋子,屋里的布置简单温馨,松木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原木香,加上墙上的风景油画,感觉主人是非常热爱自然生活的人。
不一会儿,丰满却不失娇媚的女主人下楼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陆云起起身问候道:“夫人,你好!”
“哦!见到你非常高兴,公爵一切都还好吗?”
“一切都好,公爵也非常想念你们。”陆云起回答道。
“谢谢公爵,你知道我一直想当面感谢公爵,但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能代我向公爵问好吗?”
“我一定会将你的问候带给公爵的,夫人放心就是。”
柳芭似乎还想说什么,彼得却不耐烦地说:“客人很累了,你赶紧去烧点开水泡茶和准备早餐,别在这里啰里八嗦。”
柳芭抱歉地对着陆云起笑了笑,便去厨房了。”
陆云起坐下,将公爵写给彼得的信递去。彼得展开信,看见信上写着:
彼得:
多年未见,甚是牵挂,每年你寄来的新年礼物都有收到,总是忘了道谢。今天首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关心。我有位朋友威廉·陆要去莫斯科办点事,因各方面的原因,目前被内务部所通缉,但我相信他是位好人,也希望你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帮助他到达莫斯科,寻找莫斯科圣母医院的库里肖夫医生,查清库里肖夫医生的背景,以及另外他希望了解的其他情况。
代我向柳芭问好,希望她现在的生活愉快,不要再牵挂往事。我知道这次请求可能会给你平静的生活带来麻烦,但请你相信我,我会在背后一直协助你的。
乔·伊·巴布连科
1896年4月8日
看完信,彼得恢复了最初的严肃,他说:“看来有点麻烦,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你。”
“我知道有些难度,但我在莫斯科的确不再认识别人了。”
“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好让我心中有底。”
“那我就先从暗探局的茹科夫警官说起吧!茹科夫你认识吗?”
“是的,我认识他,不过多年未见了,那时他不过是一个低我几届的军校生,出生名门,人很傲气,颇有野心,听说他现在挺不错的。”彼得答道。
“他死了!”
“他死了?为什么?”
“被谋杀了,事发与我有关,但的确不是我杀的。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是茹科夫太太,她向内务部指证是我杀的。”
“她为什么要指证是你杀的?”
“这事我也不明白,应该是茹科夫太太的问题,我想了解茹科夫太太在莫斯科的家庭、生活背景。”
“茹科夫警官被谋杀前在干什么?”彼得问道。
“在和我联合调查一件事。”陆云起说。
“我明白了,如果公爵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也相信你,因为我相信公爵。”彼得笑着说。
“谢谢!”
“不用客气。”
陆云起抬起头看着窗外,此时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阳爬上远处的小山,将阳光洒在窗前。院子里的花儿已开放了数朵,在光线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陆云起说。
“是啊!真希望公爵也能来看看。”彼得说。
柳芭从厨房端出一大壶俄罗斯炭烧茶,一一给他们俩斟上说:“先喝两口茶,早餐马上就上来了。”
“我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但是公爵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去办的。”彼得说。
“谢谢。”陆云起说。
早餐上来了,红豆酱、蓝莓酱、西米丹配上列巴,地道而味醇的俄罗斯风味,不禁让人胃口大开。自从离开北京,陆云起没有吃得这么开心过。
“我要陪陆先生去趟莫斯科,等会儿就出发。”彼得说。
柳芭楞了一下,问道:“这么急吗?要去多久?”
“可能要去一段时间,你不要担心,有公爵关照着。”
“很多年没出门了,还请陆先生多多关照。”柳芭说。
“当然,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陆云起说。
“谢谢陆先生,我先去为威廉准备行李。”柳芭说着便抱着孩子上楼了。
“你太太真的非常关心你!”陆云起对彼得说。
彼得轻轻笑了笑,眼神中弥漫着爱意:“你知道当初我为了她从军校退学,都快毕业了,这事一直让公爵难过,太辜负公爵的期望了。”
“自古总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可我不明白军校为什么容不下你们的爱情?”陆云起说。
“柳芭不是俄罗斯人,她的身份很特别!”彼得说。
“哦……”陆云起还想继续问下去,楼上却传来孩子的啼哭。
“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我得去给跟孩子们告别。”彼得站起来说。
阳光已漫过窗台,照射在地板上,房间里充满了温馨的暖色调。彼得上楼后,陆云起放下刀叉走到门口,目光越过庭院的花草。他看见远处山坡上的白桦林已有些绿意,清晨的风带着早春的清香穿过门庭,让人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