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追凶:诡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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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另一个世界的书稿

早上我去参加了顾命生的葬礼,不算隆重,也不催泪。

说起这个顾命生,新闻界无人不知,此人可谓中国娱乐界的常客,虽然只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却经常热衷于写一些奇怪的事件,甚至孤身一人去往传说中闹鬼的荒山,只是为了写出一篇辛辣的稿件。这也让他成为当今出版界年收入上百万的少数几名作家之一,后来听说闹了不少花边新闻,和许多女性有染,一时间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我曾有幸在某报社与他共事过一段时间,深知他玩世不恭的个性。偏巧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在大街上吹口哨逗漂亮美眉,不过我比他要低调许多。对于顾命生而言,被媒体这样的热捧正好随了他的心意,他写的每一本惊悚小说我都收藏了,却一直没有收到他最后一本。

因为他在一周前死了。

尸体直到前天才被人发现,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据警察说,老顾的尸体是在外地一处海湾被人发现的,估计已经死亡超过一周,至于他为什么去到那个海湾,又为什么死在那里,恐怕只有天知道,我和老顾也算是忘年交,因此,便成为参加他葬礼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我不是一个容易将感情外显的人,因此当我最为深交的朋友离世之际,我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夸张——在我看来,人的生命就如同一支不知何时会凋零的白莲花,而此刻顾命生这朵白莲花正静静躺在水晶棺里,接受着并没有多少瞻仰者的遗体告别仪式。无论生前多么风光,死去的人就如同熄灭的蜡烛,他的光泽也会随着魂魄渐渐消逝。

看着顾命生的遗体被缓缓推进焚化炉,我觉得有些失落——原来无论他生前如何春风得意,死后都和寻常人一样,随着高温的焚化变成一缕青烟。他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家人,于是在火化完毕之后仪式就算结束了,我告别了顾命生治丧委员会的几个人之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我说不出的怆然:从此后便没人和我一起在大街上看美女吹口哨,没人和我一起在晚间大排档喝啤酒畅谈人生,也更没有人和我一起在周末的时候出去钓鱼散心。以后,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去陪我做这些事。

回到家里之后已经是晚间,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顾命生的书稿,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每次写完一本书都会将书稿用A4白纸打印出来寄给我,然后邀我写序,虽然尽是些光怪陆离的惊悚小说,但作为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我也不好每次都拒绝他,因此他的每一本书在我这里都有打印稿,存了整整一箱,现在顾命生已经去世,我想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便收拾一下准备一把火烧掉,也绝了对朋友的念想。

他的最后一本书还没有完成,就这么死了。

我看着这本书的打印稿,书名叫做《遗船》。上个月寄给我的时候正巧我在外地搞一个案件采访,便一直没来得及看,没想到这居然成为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书稿,在寓所的阳台上,我将这份书稿撕碎,一张张放进火盆里。

有点像给死人烧钱纸。

我忽然想到。

当我回到房间看到书桌上放着的那封信时,便有些哑然失笑了。

那是一封SET电视台寄给我的节目邀请函,上面的内容则是邀请我参加三天后的一个生活秀节目,地点在H省金环岛,这类生活秀栏目仿照美国的真人秀,通过拍摄一些所谓名人的生活场景来拉动收视率,在我看来便是将活人当做商品在电视上出售,属于让我最无法接受的类型。

就算我再怎么恬不知耻地在大街上找美女搭讪,也无法忍受这种将活人作为商品出售的行为,于是我选择了断然回绝。

哪怕今天上午台里的领导直接给我打电话,说我这种新闻界的骄子应该给他们的节目一次机会,但不幸的是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巧是我为朋友默哀的时候,于是结局便和之前一样。

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志的小记者,负责一个并不火热的法制题材板块,就算写了一些社会上所谓的大案奇案,但大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骄子”这个称号,就算我再怎么把自己当根葱,也不至于头脑发热到觉得自己就是那盘菜。

我坐在书桌前,手指无聊地敲击着桌面,盯着这封邀请函,心里有被人当做小丑戏弄后的愠怒,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响着,我自己泡好的红茶散发出氤氲的青烟,夜已经很深沉了。

忽然门铃响起,我利索地起身,往玄关走去。

我住在一个城市公寓里,房间是二居室的,因此客厅和大门之间有一个狭长的玄关,从我的书房到大门需要横穿客厅。我穿着拖鞋,懒洋洋地往大门走去,忽然门铃声戛然而止,换之是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

声音势大力沉,让我有些气恼——哪个瘪犊子在深夜11点多跑到我的家门口这样用力地砸门?

“来啦——”我拖着长声不情愿地往大门走去,一边暗自骂道,“他娘的,砸烂了门我和你拼命,这扇门可值钱了……”

当我走到客厅正中间的时候,敲门声又停下了,我正欲开门,这时浴室里忽然传出了水声,而且是那种淋浴器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在午夜时分显得格外清晰,以至于远在玄关的我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莲蓬头落水的声音,跟下雨一样,淅淅沥沥的,但在闷热的空气中,这段忽然发出的声音足够让人觉得头皮上一阵微凉。

我猛地一个机灵,回身往浴室跑去——我是单身,今晚回家又因为太累根本没去洗澡,浴室里难道有小偷?

忽然我觉得心里有点发凉,顾命生小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猛然冲进了我的脑海,我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试想,在深夜11点的时候我去客厅开门,浴室里却发出了淋水的声音,怕是有些奇怪吧。

我冲到浴室门前,深吸一口气,轻悄悄打开门,意外的是,没有小偷,就连墙上挂着的淋浴器也是干爽的,完全没有流过水的印记。我挠挠后脑勺,正准备关好浴室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那声音跟抗议我许久没开门一样,越发强悍起来,让我难以忍受。

“神经病啊你!”我气愤地猛然一开门,傻眼了。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他也怔怔地望着我,我们之间不知道是谁吓到了谁。

我家门外的走廊再往外就是防火门,在我这里看来,这个浑身湿透的人似乎像是邮递员,正捧着一个方正的箱子。

“请问,是《江城晚报》的肖南先生?”他开口说话了,嗓音沙哑,似乎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我忽然觉得脊背上一阵凉意:这人的声音怎么听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我就是……下雨了么?”在他面前,准确地说是今晚回家后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面前,我恢复了一名记者镇静的常态。

“是的,外面好大的雨啊,呵呵,给,你的快递。”他平静地递上一个封包给我,便微笑着转身离去了,冗长的走廊上终于传出了有节奏的脚步声,我狂跳的心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回到屋内,也没去管浴室的事,在书桌前拆开了这个封包。

它看上去也是湿漉漉的,似乎在外面的大雨中淋了很久。我小心地看了看上面的寄件人地址,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上面写的竟然是顾命生所在寓所的地址,而签名竟然就是他本人。我再看看日期,发现是今天早上发出的。

也就是说,今天一大早,身处同城的顾命生寄出了这封快递,而我的记忆没有错乱的话,今天这个时候,顾命生应该正静静躺在焚化炉里一点点变成白灰。

死人怎么可能寄东西给我?

我有些绝望地用剪刀飞快剪开这个方正的封包,随着一层层硬纸板被我撕碎,一个桃木色的方盒子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边角,看到这里,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将我包围,它沿着我的足底渐渐升上来,让我感到背脊发凉,耳旁似乎响起了细碎的耳语声。

渐渐地那个方木盒子显出了它的全貌,看得我头皮突突直跳。

它太像我记忆中不愿提及的某种东西——骨灰盒。

我轻轻打开盒子,闻到一阵焦糊的味道,在初夏夜里我竟然觉得双手发凉,冷汗也一阵阵从额角冒出来,盒子里装着不少纸灰一样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像给死人烧去的钱纸。

我心里突突狂跳,用手指将纸灰一层层拨开,眼前的一幕惊得我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见这方像极了骨灰盒的桃木盒子里,方方正正放着一份打印的手稿,而手稿的名字竟然是《遗船》。我再看看上面的手写签名,居然是顾命生的。

刚才我不是已经烧掉了手稿么?怎么又出现了?还和之前那份一模一样?

这份书稿上还残留着烧灼后的残页,一阵刺鼻的焦灰味道沿着室内散发,让我的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浴室里又响起了一阵水声。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浴室,里面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淋浴器上依旧一片干爽,但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在我眼角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一团明显的红色。

在浴室临近门的一处白墙上,我看到了一行足以令我觉得毛骨悚然的血红色大字:

肖南,我在金环岛。

——顾命生

我瞬间觉得皮肤发紧,喉咙里也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伴之剧烈的咳嗽,在渐渐模糊的视野中,那几个血红的大字歪歪斜斜,甚至还有随着墙体下滑的趋势,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险些滑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顾命生已经死掉了啊,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被推进焚化炉的……

死人怎么可能寄信给我?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飞快地穿越客厅,手脚发颤地按响了可视电话,这个终端直接和保安值班室相连,我想趁着那个邮递员没有离开的时候,赶紧抓住他问问,到底是谁将这封神秘的邮件交给了他。

可视电话那头传出保安清晰的声音:“晚上好,肖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刚才来到我这栋楼的邮递员走出小区没有?”我感到自己语句有些不清晰,甚至有点轻微地颤抖。

电话那头的保安诧异地说道:“肖先生,对不起,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经过,您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人?”我有些慌神了,继续说道,“那现在下雨了么?”

“没有,外面晴朗着呢,肖先生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彬彬有礼的保安又一次将我扔进恐怖的深渊。

“没什么,好的,谢谢。”我飞快地挂上电话,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书房,生怕路上飞出个什么吓人的东西,在原本闷热的夏日深夜里,我的上衣竟然湿透了。

会不会是走到楼上送信去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我打消——我住在23楼,楼上24楼整层被一家公司买下了,还没有装修,因此电梯前室和防火门的钥匙都还在物业公司手里,除非那个邮递员会穿墙术,不然怎么都不会走到楼上去。

潜意识里我并不想承认这个凭空出现的邮递员是“幽灵”这个事实,于是飞速地在脑海中推断着各种各样其他的可能——我所在的公寓楼多是一些公司职员租住的,因此深夜回家的可能比较大,我在想,这个邮递员会不会送信送到谁家去了。

迎着雪白的过廊灯,我缓缓走出了防火门,只见一串浸润着水渍的脚印深浅不一地从我家门前一直延伸到电梯前室旁的小窗前,而这扇小窗直接和外界相连,我沿着脚印迅速走到小窗旁,深吸一口气——那串脚印,竟然生生在窗前中断,我环顾四周,也没发现其他的脚印。

难道,邮递员从这里跳下楼了?

我下意识地从小窗里伸出头张望,这扇小窗仅能容下我的头,换言之,肩膀以后的部位便再也不能探出窗外了,窗外一片宁静的夏日景色,地面干爽,完全不像下过雨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外面的确没有下雨,而且那个湿漉漉的邮递员身材比我高大,是断不可能从这扇小窗逃走的……

那地上浸满水渍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

我赶紧关上了这扇小窗,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我一秒钟都不想在室外耽搁,正当我打开防火门的一瞬,身后的空气中忽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略微有些幽怨的……

一声叹息。

回到屋内,我飞快地喝完了桌上的红茶,额头上冷汗一阵阵地冒出,我试图让自己清理出一个完整的思路——顾命生死在外地的海滩上,尸体被人发现是前些天的事,白天我参加了他的葬礼,晚上回家,我收到了他早上寄给我的书稿,而这份书稿还是刚才我烧掉的那份,那个送信的邮递员就眼睁睁从我身前消失……

越想越不可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壮着胆子走进浴室,身上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冷,那几个血红的大字仿佛像刀刻在墙壁上一样,歪歪曲曲地从白瓷砖上往外渗出,犹如人的鲜血,仔细看那些字的边沿,竟然有些淡淡的绿色,像极了水草或是海藻一类的颜色。

肖南,我在金环岛。

——顾命生

这几行字仿佛就是顾命生趁我出去开门的时候溜进房间里,“亲自”写到墙上去的,而那份烧焦的残缺书稿,似乎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寄回给我的……

“老顾,是你吗?”我颤声问道,室内空荡荡地,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嗡嗡作响,窗外的黑夜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