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边离东炮楼近，方才出来人时吊桥就放下来了。张九江等上去吊桥，走了没几步突然小独轮车歪了，甜瓜、西瓜、脆瓜，骨碌碌地滚了一地，有几个还滚下了沟去。跟着就有几个人从后面抢过来，从小车筐底杂草中拿出了手枪、短刀、镰刀和手榴弹。立即就有人上前一脚把前面带路的伪军踹下吊桥。炮楼前的岗哨正要过来先抢个瓜吃，两个人上去没容他明白就用短刀把他结果了；随即过来把吊桥的拉绳砍断，接着，接应的队伍一下子都闯进来了。
事出急变，炮楼里几个抢出门来准备抢瓜吃的伪军一愣，接着大呼：“八路来了！八路来了！”立即爬回去把岗楼的大门紧紧关闭，炮楼上面的枪声骤然响了起来。
炮楼下边还有两趟筒子屋，住着二十来号人。张九江一进院就立即率人闯进各屋。屋内的伪军玩牌的玩牌，执骰子的执骰子，玩兴正盛，听到枪响正愣神的当儿，闯进来几个端枪的，举着手榴弹准备拉线的，一个个都傻了。
“我们是八路军！都举起手来，谁不听就打死谁！”随着喊声朝屋顶就是一枪。立即就有人上去把排列在墙边的枪支全敛了起来，卸下枪栓集中在一起。
“都集中到里头去，把手放在脑后，脸朝里蹲下！”说完又是一枪。伪军一个个都赶紧乖乖地蹲在了里头。每趟房内都有两名战士，一个手握着打开机头的手枪，一个手举着随时准备拉线的手榴弹，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这时，外面枪声大作，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刘震寰早已带领大队人马将东炮楼包围得水泄不通，一阵猛攻，烟火纷飞。东炮楼的皇协军关死门拼命抵抗。开始还指望西炮楼的鬼子支援，但是，几声盲目的炮响之后，就连炮火的支援也没有了，更不用说见到人影了。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刘震寰命人在机枪掩护下往炮楼窗口里扔手榴弹，里面很快就起火了，一会儿便浓烟四起。各个窗口，炮楼顶端都冒起烟来。里面的伪军终于坚持不住，打开大门，将枪都扔了出来，举着手争先恐后哆哆嗦嗦地出来了。
刘震寰将所有的俘虏都集合在一起点数，除了刚才已经打死的四名以外，还有三十五人。刘震寰厉声问道：“你们不是一共四十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俘虏们面面相觑。命令伪军中队长出来点了好几回，还是三十五人。一会儿，手枪队的一个说：“够了，刚才推瓜去西炮楼的路上还弄死了一个呢，人还在那边路上躺着呐。”
“这就对了！”刘震寰说。
东炮楼得手以后，缴获了两个掷弹筒，两支手枪，二十多只大枪和若干箱子弹，还有几筐手榴弹，大获全胜。俘虏除头目及罪恶昭彰者外，其他经教育全部遣散，而后，回民大队按计划撤出了旧城。
刚才，那两辆往西炮楼去的瓜车，跟着那个皇协军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听见背后响起枪来。那个皇协军一仄耳朵就停下了脚步，在他还没有回过头来时，后面的小车便使劲向他撞去。这个伪军立即就被撞倒，筐子里的瓜从他身子上滚过去。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推车的人扔下车子就朝他扑去。旁边立即有人接应，抽出瓜筐里的枪和短刀就让他一命呜呼了。那几个人都跑过来拿起武器就向东炮楼冲去。
此时，王连芳正带领着早已埋伏好的队伍和支援他们的八路军一直盯着西炮楼鬼子的动静。他和八路军加强排的排长邓金峰都举着望远镜直盯着炮楼。他们奉命封锁鬼子，阻击可能的支援。
西炮楼的日本兵，听见动静立即吊起吊桥，全都缩回了岗楼。小队长小川，立时登上炮楼顶，用望远镜朝东边了望起来。稍许，听到手榴弹剧烈的爆炸声，知道对面遭到袭击。他一面大声喊着各就各位，一面跑下来拿起电话机向盐山总部报告。但是任凭他将电话机摇烂了也没有丝毫反应。知道电话线早已被掐断，便使劲扔下话筒，气急败坏地大喊了一声坐在了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不能去救援，去了，靠他这几个人也是杯水车薪，再说那边都是“支那人”，犯不上为他们去冒死；可是不去，就唇亡齿寒，再说也是职责所在，怕以后向上交代不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不得不站起来，指挥小钢炮盲目地向东炮楼射击，接着就准备往外冲。
就在他们开门准备冲出去的时候，一阵密集的枪弹射了过来。从声音听得出来，是两挺机关枪封锁了门口，立即有两个士兵一死一伤，其他人都退缩了回去。小川见状，无力地坐了下来，知道被困在了炮楼里。听枪声应是八路军正规军，顿时增添了不少怯意，也就不打算冲出去，只在炮楼顶上用小炮盲目地射击。稍许，小川又用望远镜向东望去，无奈地叹口气。他心存侥幸地向南边盐山方向看看，向北边新海方向看看，又胆慑地细细观察着周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这个炮楼就是一座大海里的孤岛。他极度不安起来，一会儿下到各层去督督阵，怕顶不住，门口被打开，一会儿又跑上去想看看周围形势，指挥手下士兵用机枪封锁吊桥口。但是周围竟看不出有多大攻势，只是稀稀拉拉地对射几枪。看来只要不出去就没有危险，来人似乎并没有要攻他的炮楼的意思。一时心中稍微安定，一会儿却又不安起来。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东边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而后就完全没有声音了。小川知道，那边战事已经结束，东炮楼丢了。他又惴惴不安地上到顶部去观察，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滚滚的浓烟从东炮楼那个地方冒了起来，直上云空。
东炮楼被烧了，自己怎么办？不通消息，总部不了解这边的情形，能派救兵来吗？相距那么远，他们能听到这里的枪声吗？天呐，但愿天皇陛下保佑！小川突然灵机一动，命令道：“立即向天空中开炮！”几个士兵立即遵命。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枪响，他那面高挂的日本太阳旗从空中跌落了下来。士兵们立即都蹲下藏在楼顶的耳墙下。
“轰”地一声，接着“轰，轰，轰——”炮楼上炮响了，先是一声，接着一连串。炮弹不是飞向东炮楼，却向空中直飞云天，在高处炸了开来，烟雾向四周弥漫，形成了一个水墨色的花，那亮光在阳光里看不出刺眼，只是声响传向四周，隆隆有声，好像也传不远。
王连芳望着空中炸开来的炮弹对加强排排长邓金峰说：“哈哈，夹道里的驴叫——没有辙了。他们在向周围的鬼子报警求援呐！”
西炮楼的鬼子，一个劲地打炮盼望着救援，可是炮弹快打完了也没见动静。快到中午了，没见救兵也没见“八路”继续再攻。再听听周围没有枪声了，半晌，又派人出来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敢情“八路”的人都撤了，于是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哈哈，看来是帮‘土八路’，不敢跟皇军照面。”然而，小川仍是坐立不安。问翻译官刘四，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夜，他哪里敢睡，思索再三，决定天亮带队撤回盐山，这里不能再待了。
天还没亮，小川又决定，趁早马上出发，别让八路军知道，路上找麻烦。他立即集合起队伍，只带随身枪弹和两挺机关枪，连两个掷弹筒和小迫击炮也不要了。十来个人三辆三轮摩托车，挤着坐上立即上路，仓皇撤出旧城。出村时怕有惊动，先是推着摩托车走，直推出村外才发动起车沿着公路疾驰南去。大约出来十多里路了，小川还想回头看看他们的炮楼，哪里还有影子，心中不由庆幸自己终于悄无声息地逃离了旧城。
正当小川深深喘口气的工夫，突然公路两边青纱帐里又伸出了枪筒，“啪，啪，啪”枪响了。知道有人伏击，几辆摩托惊飞起来。也是慌不择路，车一加速，都掉进前面横截的沟中，几个人立即摔了下来，有几个当时就摔死了过去。鬼子兵到底是训练有素，等伏击的队员跑过来时，清醒了的鬼子立即以沟为掩体，向伏击的队员们还击。双方对射起来。一个手榴弹扔过去又死伤了几个。
就在这时，刘震寰突然听到，盐山方向传来了枪声，侧耳听去，愈来愈近，不时，又听到汽车声响，知道一定是盐山的鬼子来接应了。
刘震寰分析得不错。鬼子盐山大队部，昨天一天没有接到旧城方面正常联系的电话，傍晚时就往这边联系，发现电话线已断。此时已经是夜间，哪里敢行动？直到天亮才派队伍前往。
刘震寰按照黄骅的嘱咐，保存实力，决不恋战。他立即带着队伍隐蔽在青纱帐里，又无影无踪了。后来他们得知，黄骅亲自带领部队一直在南北两侧埋伏着，防备敌人增援呢。这次战斗取得了全胜。
旧城解放了，两个炮楼夷为平地，人们奔走相告。回民大队声名大振，周围各县，特别孟村一带的回民老表都相信八路军又回来了，纷纷要求参军。不多日，队伍就扩大到了近四百人。
这一天，黄骅来到了回民大队，看到长长的队伍高兴地说：“行！回民兄弟是我们的榜样。全边区的军民都应该向你们学习。军区决定对回民大队‘通令嘉奖’！”
在热烈的鼓掌中，黄骅又大声宣布：“经过边区军区党委研究并报分局和师部批准，冀鲁边区回民大队更名为冀鲁边区回民支队！冀鲁边区回民支队今天正式成立！”
黄骅在讲话中强调说：“这次战斗胜利的意义，不仅是我们打掉了敌人的几个炮楼，解放了旧城一个村镇，还在于它开始了我们整个边区抗战的一个新阶段。现在不管是津南还是鲁北都已经行动了起来，相信，在我们党的领导下，有我们全体指战员的艰苦奋斗，在我们冀鲁边区，一个崭新的局面就要到来！”
掌声愈加热烈，黄骅用手一按，又看了刘震寰和王连芳一眼，接着说：“队伍壮大了，战士增多了，力量加强了，这是大好事。队伍的训练、提高和武装的问题怎么办？军区可以来人帮你们训练，给你们讲课，组织学习，帮助你们提高，至于武器嘛，我手里没有，军区也没有，你们不要想着找别人要。怎么办？得靠你们自己解决。怎么解决？八路军的老传统，就是向敌人要！不是有首歌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吗？就是这样。”
这时队伍里“嘘”了一声，刘震寰和王连芳也相互看了看，黄骅又接下去：“我相信，我们回民支队的指战员们一定能够发扬我们光荣的革命传统，同敌人去战斗，向敌人要武装。相信你们很快就会装备起来，成为我们冀鲁边区一支叱咤风云、具有特别战斗力的劲旅！怎么样？”
刘震寰和王连芳以及所有队员都热烈地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