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马援将军的生前身后事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南方武陵五溪蛮夷部族发生暴动。六十二岁的马援向光武帝请战,带兵出征,讨伐蛮夷。
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的春天,马援率军队到达临乡。蛮兵突然进攻,马援带兵出击,打败了蛮兵,杀死、俘虏共二千多人。
很久以前,马援生病,在家中卧床休息。虎贲中郎将梁松去探望他。梁松拜见马援时,在床前向马援行礼。但是,马援并没有回礼。马援的儿子们看到父亲这样,感到非常奇怪。梁松走了以后,他们问马援:“父亲,梁松是驸马,又身居高位。很多官员都对他毕恭毕敬,礼让三分。可是,梁松向您行礼后,您却没有还礼。为什么您敢这样对待他?”马援答道:“我和梁松的父亲是好朋友。即便梁松的身份再尊贵,但是在长辈面前,他又岂能不讲辈分呢?”
马严和马敦是马援的侄子。两人都喜欢结交侠义之士,平时还喜欢随便发表议论。马援在交趾时,专门写了一封信,告诫他们。信中说:“在听到别人的过失时,我希望你们像听到父母的名字那样,只能听不能说出来。我平生最痛恨的事,就是有人随便评论他人,肆意议论朝政和时事。如果子孙后辈中,有人有这样的行为,那么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听到这样的事。我非常敬重山都的县长龙伯高。因为他为人敦厚,做事周到严谨,对人谦恭,生活俭朴,威严又公正廉洁。我希望你们能向他学习。越骑司马杜季良生性豪爽,为人仗义,处处为朋友着想。他经常为他人的忧虑而忧愁,以他人快乐作为自己快乐。他父亲去世的时候,附近郡县的朋友都前来吊丧。虽然,我也十分敬重杜季良。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像他那样。即使你们做不成龙伯高那样的人,也能成为一个恭谨的人。就像老百姓说的:‘即便画不成大雁,也还能像鸭子’。如果你们学做杜季良,一旦学不好,就变成了一个轻浮的人。那样就印证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俗语了。”
恰好,一个杜季良的仇人向光武帝上书,状告杜季良。奏章中说:“杜季良此人行为轻浮,到处拉拢人心。马援将军身在千里之外,仍不忘写信回家,告诫自己的子侄,不许同杜季良交往。而窦固和梁松不仅和杜季良来往密切,还支持他的所作所为,在一旁煽风点火。这实在是扰乱国家,败坏纲纪的举动。”
光武帝看完奏章后,召见窦固和梁松。光武帝拿出马援的书信和指控杜季良的奏折,向二人质问此事。二人慌忙叩头认错,直至血流满面,才免于获罪。光武帝下令,免除了杜季良的官职,龙伯高则升任零陵太守。这件事后,梁松对马援非常憎恨。
后来,马援带领讨伐蛮夷的大军走到下隽时,有两条路可以进入蛮夷的地界。一条路是走壶头。这条路虽然距离近,但水深莫测,非常凶险。另一条路走充县。这条道路很平坦,但是运送补给的线路会延长。马援认为走充县是在浪费时间,而且会消耗过多的军粮。所以马援主张进军壶头,这样可以直插蛮夷军队的咽喉,也可以很快攻破充县。耿舒则提议走充县。一时间,两人的意见难以统一,只得上报朝廷。最终,光武帝同意了马援的进军路线。于是,大军向壶头进发。
蛮夷士兵已经占据了高处,在险要的地方也安排重兵把守。由于水流太急,大军的舰船无法向上游前行。
当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很多士兵得了瘟疫,不治身亡。马援也没能幸免。于是,大军只能在河岸附近驻扎下来。马援命令士兵们在岸边的山崖上开凿洞穴,用以栖身避暑。站在高处的蛮夷士兵时常会敲锣打鼓,大声呐喊。每到这时,马援就会拖着病体,步履蹒跚地到处去察看,瞭望敌情。看到这样的情形,身边的随从都被马援的精神感染,无不感动落泪。
但是,耿舒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哥哥,好畤侯耿弇。他在信中说:“当初,我在奏折中,就向皇帝陛下建议大军先攻打充县。那样虽然会给粮草运输增加困难,但毕竟道路通畅,易于数万大军的行进。现在,大军被困在壶头,官兵士气抑郁低落。加上军中瘟疫爆发,很多士兵都快病死了。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心痛不已!当初在临乡的时候,蛮兵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大军面前。如果当时能在夜里突袭蛮军,肯定可以一举消灭他们。但是,马援到达一个地方,就要在那里稍作停留,像一个西域的商人。结果,错失了战机,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如今,天气炎热,军队染上了瘟疫,情况和我之前预想的一样。”
耿弇收到弟弟的来信后,立刻上报朝廷。光武帝随即任命梁松为监军,就此事前去问询马援,并监管马援的部队。
碰巧此时,马援病逝。于是,梁松借机诬陷马援。光武帝愤怒之下,撤销了马援新息侯的爵位。
马援在交趾时,发现薏苡仁有抵御瘴气、使身轻体健的功效。所以,经常食用。在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还载了一车薏苡仁回来。马援死后,有人以此诬告马援,说当时车上装的都是上等的珍珠和犀牛角。这让光武帝对马援愈发愤恨。
看到这种情形,马援的妻子儿女惊恐不安。他们只得将马援的棺柩草草葬在了城西,没敢把他运回祖坟安葬。马援生前的朋友和门客中,没有一个人前来吊丧。
马援的妻子和马严用草绳把自己捆绑起来,一起到皇宫前,向光武帝请罪。光武帝让他们看了梁松的奏折。直到这时,马援的家人才弄清楚马援的罪名。他们知道马援是蒙受了天大冤枉。于是,先后六次向光武帝上书,申诉冤情,言辞哀伤凄切。
云阳的前任县令朱勃也上书光武帝,为马援鸣冤。
奏章中说:
我认识的马援将军,在西州时,就敬仰皇上的英明仁义。为陛下经营陇、冀两地,他历经艰难险阻,九死一生。马援此人谋略出众,多如泉涌。他行动迅速灵活,出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年,出兵讨伐先零羌时,他的小腿曾经被飞箭射穿。他奉命征讨交趾时,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妻儿诀别。后来,又带兵南征,迅速攻陷临乡。此次大军出征,已经立有战功。只是功业未成,马援却已经重病身亡。虽然,出征的官兵染上了瘟疫,但马援并没有置身事外,仍然和将士们一样。战争中,有人因持久作战而获胜,也有人急于求成,因速战而失败。长驱直入敌境作战,这未必是正确的做法。但是,不深入作战也未必是错误的。
凭心而论,哪个人愿意长时间待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方?二十二年来,马援为朝廷四处征战。北面,出塞到过大漠。南方,渡江到过海边。现在,他染上瘟疫,病死在军营里。又被人诬陷,毁了一世的英名,爵位被夺,封地失传。老百姓不知道他犯了什么过错,天下人不明白他的罪名。他的家人只能关紧自己家的门窗,无法将他送进祖坟安葬。一时间,窜出这么多对马援的怨恨和不满,这让马氏家族惶恐不安,惊慌失措。死去的人,无法为自己辩解。活着的人,也不能为他鸣冤。这让臣感到无比悲痛!英明的君主善于运用赏罚制度。曾经,高祖给陈平四万斤黄金,让他去离间楚军,却从来不过问这些黄金的去处,又怎么会怀疑军中钱粮花销的账目呢?臣恳请陛下,让公卿们来判定马援的功与过,由他们来决定能否恢复他的爵位。以此让百姓心安,不再议论此事。
光武帝看了朱勃的奏章后,对马援的愤恨有所缓解。
很早以前,朱勃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熟练的背诵《诗经》、《书经》,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他经常会去拜访马援的兄长马况。那时,马援才刚开始念书。看到朱勃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学识,马援觉得自己不如他,心中很失落。马况察觉到了马援的异常,亲自给马援倒了一杯酒,安慰他说:“不要怕他。朱勃这是小器早成,他的才智也就到此为止了。最终,你的学识会高过他,不要泄气。”朱勃未满二十岁时,就被推荐做了渭城的代理县令。可是,直到马援做了新息侯的时候,朱勃仍然只是个县令。后来,马援虽然身居高位,时常会看在旧日的情分上关照朱勃。但马援内心又鄙视朱勃,有时还会怠慢、侮辱他。朱勃对马援的态度反而愈发亲近。马援遭人诬陷的时候,只有朱勃善始善终,始终如一,为马援伸冤。
马援死后,光武帝让宗均担任马援大军的监军一职。当时,军中半数以上的将士们都死于瘟疫。蛮军当时的处境也不好,饥困交加。
于是,宗均召集军中的将领,商议说:“我们大军远道而来,如今军中瘟疫肆虐,已经不具备和蛮军战斗的能力了。我打算假传圣旨,招降蛮军,众位将军以为如何?”众将领听后,都跪在地上,没有人敢回应。宗均看到这种情况,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前事关国家安全,我应当能独断专行。”
随后,宗均让伏波司马吕种出任沅陵的代理县长,并命令他带着伪造的圣旨,前往敌营,招降蛮军。自己则率领士兵跟在吕种的后面。
宗均此举,使蛮军恐慌不已。十月,蛮军士兵杀死了自己的首领,投降汉军。宗均占领了蛮军的大营,命令蛮夷士兵返回各自归属的郡县,还任命了一些地方的官员。武陵蛮夷叛乱就此平定。随后,宗均率军,班师回朝。
在回京的路上,宗均向光武帝上书,自我弹劾,坦承假传圣旨的罪行。光武帝不但没有责罚他,反而派人前去迎接,并赏赐金银财物,以示嘉奖。另外,光武帝还准许他在经过家乡时,去祖坟祭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