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涛然吓了一跳，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原来是场梦，他舒了口气，伸手抓过还在响的电话。

“何涛然，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咬牙切齿地从电话里传来，带着虚弱的喘气。

“夏格格！”他惊得一声大叫，刚才的梦一下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

“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那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格格，夏格格！”何涛然吓出一身冷法，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他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冲出门，到街上拦了一辆的士想也没想就往她住的别墅小区疾驰。快点，再快点！他不停催促着。到了小区，门卫却拦着不让他进，他便疯了似地冲他们大吼起来。那两个人却不理他，一边客气地拦住他，一边请他往夏格格家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们做了个请回的姿势。

“你们疯了吗，要出人命了！”

何涛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拼命一挥拳打到拦着他的门卫脸上，绕过他向小区里面冲去。两个人立刻跟上来抓住他毫不客气地把他放倒在地。正在纠缠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大声喊着别打了，一看居然是汪雪，穿着超市里上班的制服。两个门卫跟她已经很熟了，听到她叫便住了手。问清楚果然是夏格格的同学，而且接到了那个奇怪的电话，其中一个门卫立刻跟着他们俩向她住的别墅冲去。

到了门口发现门居然是开的，廊下亮着灯，越发显得里面黑乎乎的。三个人同时一惊，汪雪先进门把客厅灯亮了，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三个人对望一眼，一起向楼上冲去，汪雪轻车熟路一下找到夏格格的卧室，何涛然几乎是破门而入。门没锁，他们很轻易就进到屋里。屋里依然是黑乎乎一片，几个人却一下子不动了。

又是那股熟悉的甜腥味，汪雪在黑暗里看见一个黑影立在屋子当中，瘦长的身材，衣袂无风自动，汪雪呆住了。

灯突然亮了，何涛然一声惊呼冲上去。

躺在自己的床上，夏格格割腕自杀了，眼睛虚弱地闭着，血流得很安静。

看不见了，那个黑影，汪雪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门卫立刻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护着背了夏格格的何涛然一路向小区外奔去。汪雪靠在墙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手按在电灯开关上，深吸一口气，按灭了灯。

黑暗里，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但是她能感觉到那种阴森的气氛依然存在。而且，而且在地上，她又看到了那些脚印，比黑暗更黑的脚印，似乎很重却又很飘乎，而且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漠，冰冷得象铁。不止床边，门边，通往浴室的路上，梳妆台边，到处都有这样的脚樱

它吗，是它吗，它还是出来了，就在那天晚上？汪雪咬住自己的嘴唇，它的样子就跟柳叶梦到的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想到这里，她突然一转身飞快地向楼下冲去。地上铺了地毯，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自己也是一个飘忽的幽灵。

呆立在小区门口，救护车已经走了，隐隐还能听到远去的顶灯的声音。

“去了……哪家……医院？”她恍惚地问。

“附属一院。”剩下的一个门卫回答道，他已经通知了夏格格的爸爸。

汪雪飞快地奔跑起来。

附属一院急救室里，抢救正在紧张的进行中。走廊上站着何涛然，夏格格的父母，还有门卫。隔着透明玻璃，他们无声地看着医生护士在抢救台边点头、动手、脚步迅速移动，气氛紧张、惶恐而又悲伤。因为失血过多，夏格格已进入深度昏迷状态，病危通知书也下了，她爸爸颤抖着手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把格格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夏格格的妈妈突然爆发一样冲到他面前哭喊着又踢又打起来，他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何涛然见了立刻上前拦住她，她便无力地被她扶到长椅上坐下，掩面痛哭起来。

汪雪终于冲进急诊科，她趴到玻璃上努力向抢救室里张望，格格，你一定要挺住，她在心里喊。鲜红的血浆在输液架上挂着一路滴进夏格格虚弱的身体，她仿佛听到她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着，有一会儿竟然没有了声音。抢救台边出现一阵小小的骚乱，一会儿又变得有有条不紊了。心脏开始恢复跳动，她听到它的搏动越来越有力。这是真的吗，这是你的心脏在跳动吗，她在心里问，回答我，躺在床上的人，还是你吗？有一种不安感紧紧抓着她的喉咙，她感到呼吸困难，一定要是你，格格，一定要是你，她的头抵住玻璃，慢慢向地上滑去。

“汪雪！”何涛然见了急忙冲上去扶住她。

“一定……让……格格……活下来……”她虚弱地看他一眼，晕了过去。

是的，终于活过来了，夏格格慢慢睁开眼。她看到了爸爸、妈妈、柳叶，然后就是何涛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浅笑，这一把，我赌赢了。

“爸爸，不要……离开我们，好吗？”

爸爸喉头哽咽着，使劲点点头。妈妈上前俯身抱住她，低低抽泣着。她伸出一只手抱住妈妈的后背，手上还扎着吊针，眼睛却看着何涛然。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她脸上的浅笑一点点扩大。何涛然的心颤动了一下，他看懂了她的眼神。没由来的，他居然相信了那个梦。不对，这只是一个梦，我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约定。可是为什么，那个梦会象真的一样，他把目光滑向别处，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答应我，妈妈，永远也别离开我。”她的声音平稳了很多。

妈妈一边点着头一边含泪抚弄她层次分明的长发。

看到这个场面，柳叶好想大哭一场，她转身悄悄地退出来，进了输液室。输液室的天花板上安了一排排滑动伸缩吊杆，是专门用来挂输液瓶的，金属的材质在日光灯下泛出清冷的光，象一片倒悬的森林，森林下是左右两排窄长的输液床，还有坐椅。屋子里空空的，汪雪就在其中一张床上躺着，盖着印有医院十字架的被子，一根长长的输液管把透明的药液送进她的血管。她闭着眼，呼吸平稳。柳叶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坐下，趴在她旁边悄悄地哭了。不久，一只手轻轻抓住她的手，她抬头一看，是汪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夏格格已经醒了，是吗？”她轻声问。

柳叶点点头。汪雪把目光转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虽然她很想说，但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吓着她。但是为什么，那个影子会和柳叶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难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如果夏格格真的活过来了，那么它会到哪里去呢，会不会……会不会是在找柳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想，她打了个寒颤，手不由自主地抓紧柳叶的手。有一道光在脑海里闪过，她想到了学校的车棚。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没有做完，为什么它总是不停地召唤我？她猛地坐起来。

“汪雪？”柳叶担心地看着她。

“我要去看夏格格。”她说，然后下了床。

柳叶急忙拿好输液瓶，擦擦眼睛扶着她进到抢救室。

抢救室里只剩下何涛然一个人，夏格格让爸爸妈妈先回去了。她看着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握住，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它。

“知道为什么我会自杀吗？”她的声音还很无力。

何涛然摇摇头。

她笑了，“因为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又是约定，何涛然的头都要炸了。但他强忍着，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夏格格……”

夏格格摇摇头，“别再解释了，我已经看见你在教室里和柳叶在一起，那么在这之前你就不应该答应我。”

“我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他终于问道。

“答应过我如果我考取和你同一所医学院，你就做我的男朋友。”

“这……是……真的？”他惊呆了，慢慢站起身向后退去，真的和梦里的话一模一样。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你不会让别的女孩把你抢走。”

“这……不可能！”他终于大叫，“即使是真的，我也是后来才听你说的，而且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你想赖帐？”夏格格的眼神变了。

“夏格格。”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何涛然猛然一个转身，就看见柳叶和汪雪静静地站在门口。汪雪从柳叶手里拿过输液瓶，她却只是站着，呆呆地看着他们。直到他叫了她一声，她才象突然惊醒过来一样转身飞快地跑掉了。何涛然慌了，想也没想追了出去。夏格格的眼神慢慢暗下去，汪雪看着她，走到墙边关掉了灯。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站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有其它的灯透过玻璃照进来，里面的世界模糊不清。

“你真奇怪，”夏格格的身体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她冷笑起来，“这么做是为什么，想吓唬人吗？”

“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汪雪再问。

“汪雪，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夏格格，对吗，你根本就不是她！”

“汪雪……”夏格格愣住了。

“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夏格格！”

“汪雪你疯了，把灯打开，要不我喊人了！”

汪雪没有动，昏暗中响起两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谁把抢救室的灯关了？”走廊上传来说话声，一个护士穿着洁白的护士服出现在门口。

“啪”的一声，灯亮了，夏格格直直地坐在床上，盯着直直站在屋子中间的汪雪，一个眼里是恐惧，另一个眼里也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