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曹操接收了吕布的赤兔和美人(4)
荀攸不便叨扰,要起身告辞,守在帐口的许褚禀报:“广陵太守陈登前来献食。”话音未落,就见陈登亲手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已在帐口站定——因为刚出了行刺之事,营中盘查谨慎,他的从人都被拦在辕门外了。
“元龙怎还这般客套。”曹操微然一笑,又拉住荀攸,“军师不要走了,留下一同尝尝元龙送来的东西。”
陈登面带微笑低头进帐,许褚一把拦住:“等等,我先看看再说。”他知陈登毕竟不是曹营嫡系,恐有专诸刺王僚之事,一把掀去覆盖白布,见盘中是一堆白花花圆肉,便放心了不少。但紧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腥气,生怕食从外来其中有毒,便不由陈登分说,抓起一块就咬——咯嘣!一下子硌了牙,疼得许褚连忙吐出,捂着腮帮子直哎哟。
陈登哈哈大笑:“许将军的嘴好快,这东西得去壳吃呀!”
许褚身负蛮力健壮如牛,但再高的本事也练不到牙上,捂着嘴连声抱怨:“这是他妈什么鬼东西?这也能吃吗?”
“在下特意挑选之物自然大快朵颐,”陈登将托盘放在帅案上,笑道,“明公可识得此物?”
“原来是牡蛎啊!”曹操扫了一眼也笑了,“仲康啊,你生在豫州,不识得此物,少见多怪啦。”
哪知陈登掩口而笑:“不对不对,明公再仔细瞧瞧。”
“这不是牡蛎吗?”曹操仔细打量——见此物形状好似去了半扇壳的牡蛎,却比牡蛎大了不少,淡黄色的肉,宛然一体生成,没有纱线,犹如人的耳朵。他拾起筷箸夹了一块,感觉肉质较牡蛎硬得多,用手剥去半扇外壳,见壳内侧五彩斑斓泛着绿油油的光,还有九个均匀的小孔列成一排。看了半晌实在不认得,又让荀攸辨识,荀攸也摇头不明。曹操扑哧一笑,放下道:“看来老夫也少见多怪了,此物究竟是什么?”
陈登笑道:“此乃鳆鱼啊!”
“哦。”曹操恍然大悟。鳆鱼乃东南沿海特产之物,由于数量不多一般仅供天子御膳,据说味道鲜美颇能滋补。昔日绿林起义,刘秀在昆阳大破王莽百万雄兵,愁得王莽食不下咽,便以鳆鱼为羹每日饮用一点儿,竟体力充沛连饭都不用吃了。
陈登又道:“此种鳆鱼与京中御膳所用大不相同。只因此物不易保存,未运到洛阳、长安就要腐坏,所以一般进贡的都是腌制之后的。而今天这盘乃是新鲜的,本郡渔家方从海中打捞上来,趁着天凉以快马疾驰送来的。明公快尝尝吧。”
“哎呀元龙,就为了老夫这点儿口福,不知又给多少人添了麻烦。这些鳆鱼价值不菲吧?”曹操喃喃不已。
“这鳆鱼又叫石决明,经常食用可以平肝潜阳、解热明目、止渴通淋。鳆鱼甲也可入药,夷人自古用此物磨粉疗眼疾。”陈登娓娓道来,“不过物以稀为贵,中原之地视其为好东西,这在青徐沿海倒也算不得什么。我们这里的渔户乡民给它起了个诨号叫鲍鱼。”
“鲍鱼?”荀攸笑了,“孟子有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名字倒也有趣。”
虽听陈登解释,曹操仍觉此物珍贵异常,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没有整个放进口中,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但觉滋味甘甜略带海味、肉质筋道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果然是好!”端起盘子让荀攸、许褚都来尝一尝。
许褚刚才吃了这东西的亏,这会儿闻听是好东西,张着大手抓了一枚,剥开壳往嘴里一塞,咕哝哝就咽了下去,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荀攸则细细品尝,似有心得:“都说这鲍鱼腥臭无比,原来入口如此鲜美。妙矣妙矣……”
曹操一连吃了好几个,这才放下筷箸道:“多谢元龙相赠,你也吃上几个吧。”陈登推手笑道:“在下平日不食鳆鱼、牡蛎等物,唯独爱吃生鱼。”荀攸咧了咧嘴:“生鱼也忒血腥了,食之恐不易克化。”
“我天天吃倒也习惯了。”陈登满不在乎。
说话间庖人已将晚膳送来,曹操挽留荀攸、陈登一并而坐,又命人取过酒来,笑道:“军中本无酒水,此乃下邳降将侯成献给老夫的,听说因为私自酿酒,这侯成还被吕布责打过一顿。”
提到吕布这般降将,陈登放下筷子:“明公宅心仁厚,宽宥吕布余党,但这帮人该交与谁统领呢?”
曹操一愣,随即笑道:“拨与玄德统领如何?”
陈登附和道:“我看甚好!刘使君小沛一仗损失不少,将宋宪、侯成等部交与他统领甚是合适。”
荀攸却连连摇头:“此举大大不妥,刘使君坐镇小沛与吕布诸将多有冲突,倘关羽、张飞等与宋宪、侯成不和,势必有碍军心。”这话不过是托辞,其实荀攸至今对刘备持有怀疑。
曹操很尊重荀攸,只道:“公达也忒过小心了。”便不再提这件事,三个人只是对酌几盏,转眼间已到了掌灯的时辰。
忽又闻许褚通报:“镇东将军到!”刘备跪倒帐外抱拳施礼。
曹操戏谑道:“玄德的鼻子好灵,知道我们在这儿吃鳆鱼,是不是想蹭饭啊?”
刘备解剑进帐,作揖道:“卑职已派人盘查下邳城,又知会各营诸将搜拿,未发现刺客踪迹,特来禀告明公。”
“辛苦你了。”
“卑职无能,有负曹公之托。”
曹操笑了:“玄德无须自责。咱们要找人家要逃,搜不到很正常,过来一起用饭吧。”
刘备推辞道:“明公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本不该打扰您,只是怕您心中记挂此事,匆匆忙忙就过来了,罪过罪过。”
曹操笑道:“哪里的话,军中无小事,人人都似玄德一般才好。叫你坐你只管坐!”
刘备推辞不过便恭恭敬敬坐到一旁,却没敢凑到案前用饭。荀攸捋髯道:“此番行刺之事不容小觑,薛永既能乘虚而入,必知明公行动,吾恐军中有其细作(间谍),弄不好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刘备赶紧接过话茬:“张辽、臧霸等未获,这背后指使之人会不会是他们?”
陈登不以为然:“那张辽、臧霸、孙观等都是豪气之人,怎会行此下作之事?我敢以人头担保,绝不是他们所为。”
曹操与荀攸对视了一眼——陈元龙怎如此看重这帮人?
刘备却道:“是他们也好,不是他们也好,青徐沿海这些小贼患必须要处理一下了。”
“不错。”曹操放下了筷子,“是应该处理一下,但不一定要赶尽杀绝,我看最好是将他们招降过来。他们若是不愿离开就叫挂个郡县的官职,只要承认朝廷,不再危害百姓,且叫他们统领旧地又有何不可呢?徐州屡遭战乱百姓不宁,臧霸、孙观这些人虽然出身低贱身负贼名,但既然能占据诸县数年之久,必然也得了些民心。”说着话他又夹起一枚鳆鱼,“这就好比鲍鱼,虽嗅之腥臭,然入口则香。”他心中最大的顾虑还是袁绍,河北战事已无悬念,不知何时就会结束,可没工夫跟沿海的小土匪周旋,倘能迅速招安,便可尽快脱身,在豫兖二州沿河准备布防。
陈登虽不知曹操心中所想,但也猜得出他急于离开徐州:“明公回转许都之际,要以何人管辖徐州呢?”
这个问题曹操还未想好,反问道:“元龙可有人选推荐?”
陈登手指刘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玄德久在徐州,曾受陶谦遗嘱,若以他为徐州刺史,东方可无忧矣。”
曹操还未置可否,荀攸就抢着道:“不可不可,玄德已为豫州牧,怎可降而任刺史?这也太委屈他了。”豫州牧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而徐州刺史虽低了州牧一等,却脱离了许都的直接管辖。荀攸表面替刘备考虑,实际还是对他不放心。
刘备心头刚被陈登点上一盏火焰,又立刻叫荀攸一盆凉水浇灭了,佯装诚恳道:“军师说的是,在下才力不济,还是回许都拱卫京师吧。”曹操只是对刘备和善地笑了笑,又问荀攸:“以军师之见,何人可为徐州刺史?”
荀攸出了名的嘴严,不想当着陈登、刘备的面谈这个,只推托道:“现在沿海割据未平,谈这个还早了些,不如回转京师之日听听令君的意见,或许他有好的人选也未可知。”
陈登之所以前来献食,就是想借机打听徐州日后的动向。可接连两个问题都被荀攸顶了回来,大感无趣,便喝干盏中余酒起身告退。刘备也赶紧随之站起。曹操不再挽留,略一拱手还礼,叫许褚替自己相送。他们一走荀攸马上换了口吻:“明公今日不该留此二人用饭。”
“既已归附朝廷,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是鳆鱼美酒颇为受用,曹操这会儿大大咧咧的。
荀攸苦口婆心:“陈元龙坐断广陵拥兵数千,刘玄德朝秦暮楚反复难养,对这两个人还须多加防备。”
曹操微然一笑,并未往心里去。忽听帐外一个年轻的声音附和道:“军师所言不假,此二人不能完全信任。”郭嘉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奉孝这时候来,莫非河内又有秘密战报?”荀攸紧张起来。
郭嘉脸上一红,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有几句私话想跟主公聊聊……”曹操想见秦宜禄之妻杜氏,叫郭嘉带她秘密进营,这件事不好让荀攸知道。
荀攸听他似是要自己回避,心里不甚高兴。郭嘉虽是军师祭酒,实际待遇比张京、徐佗、武周那帮人高得多。这小子又风流不羁颇会逢迎,仗着曹操的宠信在许都干了不少求田问舍的事。荀攸以为今晚郭嘉又要索要什么,心中老大不痛快,一副教训的口吻道:“奉孝啊,军营之中不相干的闲事不要多提,天色不早了,莫搅扰主公休息。”
“是是是。”郭嘉诺诺连声。
“主公,我先告退了。”荀攸施了个礼,“不过有一言请您详思,臣僚部属当平等相待,莫要有薄有厚惹底下人说闲话。”
曹操听他全然理解错了,不禁暗自发笑,却又不好意思点破,只道:“军师之言我记下了,若再有人向老夫求田问舍,我便狠狠打他板子。”说着话瞄了郭嘉一眼。
荀攸莞尔而去,曹操送出大帐,又让许褚亲自为其掌灯,直等到望不见人影了,才扭头问道:“杜氏送来了吗?”
郭嘉低声道:“秦宜禄那王八办事倒也小心,派一驾马车从侧门而入,神不知鬼不觉已经送到您的卧帐了。”
曹操满意地点点头:“甚好甚好,你可看到那女子的相貌了?”
“主公心爱之物,在下可不敢随便看。”
“诶!不要这么说嘛。那秦宜禄的淫荡妻岂能污了老夫?我不过是心生好奇,只想一观罢了。”
郭嘉见他一脸假正经,戏谑道:“只是看看倒也罢了,不过主公身在军旅日理万机,切莫辛劳过度了。”
曹操听他话里有话,不禁扑哧一笑,随即又板起面孔:“这件事可别信口乱说,传扬出去招人非议可就不妙了。特别是陈元方父子还在营里呢,若是叫他们知道岂不小觑了我曹某人?”
“主公只管放心,除了秦宜禄和几个亲兵,再没别人知道。”
曹操放心了:“那好,老夫这就开开眼,倒要看看这个让吕布、关羽都魂牵梦绕的女子到底什么模样。”
郭嘉亲自掌灯,送曹操回转寝帐。两人一前一后绕到后营,见寝帐门口的侍卫皆已撤去,外面停着驾简易马车,秦宜禄一声不吭跪在车畔迎候。瞧他那哆哆嗦嗦的样子,想必在冷风中跪了好一阵子了,见曹操回来,赶紧满脸堆笑:“小的参、参见主公!”秦宜禄能说会道的巧嘴都冻得不利索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曹操打量着这个无耻小人。斗鸡眉,母狗眼,鹰钩鼻,菱角口,胁肩谄笑满脸皱纹,三绺小胡子已有不少白茬了。这家伙从来有奶就是娘,全凭溜须拍马混营生。辗转折腾了大半辈子,所跟的主子却一任不如一任,混到今天这步田地,连老婆都成了进身保命的工具,真是既可悲可笑又可怜!
事到如今秦宜禄早就不把脸面当回事了,喃喃道:“美人难得佳期莫误,主公快快进帐歇息吧……”
牺牲妻子取媚上司,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呢?曹操突生一阵恼怒,甩手扇了他一个耳光。这巴掌打得干脆响亮,秦宜禄脸上赫然显出五个指印,可他揉也不揉,龇着牙笑道:“小的若有不妥之处,主公大可打骂,但是莫要误了我这一片忠心……”
啪的一声,曹操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秦宜禄不羞不恼依旧是谄笑:“小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曹操越发气愤,一把薅住他衣领子,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一口气抽了他六个大嘴巴!
秦宜禄头昏脑涨眼冒金星,两颊立时红肿,顺着嘴角淌出血沫子。但他仅懵懂了片刻,马上又笑脸相迎:“小的该打,小的该打!只要您还肯收留小的,我就是天天挨打都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