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人都在说校友
庆功宴上,唐娜穿着粉紫色中式晚礼服,胸前绣着一朵牡丹,妖娆妩媚,现场谋杀了不少有色眼镜。
参加庆功宴的除了公司同事,还有不少陌生人,说不上是唐娜的什么狐朋狗友。
小欧的眼睛瞄来瞄去。
“你看什么呢?”我问。
“想找几个钻石王老五。”小欧甩了甩头发,“不能把大好河山随便糟蹋了。”
“也好。她抢咱们的客户,咱们抢她的男人。”我灌了口酒。
小欧掩嘴而笑。
“反正老朱不在,你快去撒网捕鱼吧。”我劝她。
“我不行,魅力不够。”小欧伏在我耳边,“有好几个男人都盯着你。”
“哪有?”
“桌子旁边那个……你看你看,就是那个发型很怪的,整个晚上都跟着你。”
“我拷,我已经很低调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T恤、仔裤,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样子。
“呀,他过来了。”小欧紧张地说,“我飘了。”
那人径直来到我身旁。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温和地笑着。
我后退半步,倚着柱子。身旁有座华丽的水晶烛台,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植物,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本来是两个人,被你吓跑了一个。”虽是陌路相逢,但我并不反感他。
“噢?我很吓人吗?”
他满怀兴趣地看着我,目光缓慢移动,视线中没有压力,反倒有种舒适的感觉。这家伙是不是玩过催眠啊?
我盯着他的头发,说不上哪里奇怪,头顶乱糟糟的,却不显得邋遢。
“我的头发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你也是唐娜的朋友?”
“我们是校友。”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听到“校友”两个字我就想咆哮、想呕吐。
“是吗?那恭喜你啊,有这么好的校友。”我坚强地说。
“我一直在注意你,今天晚上。”他咧了咧嘴,露出四颗牙齿。
“为什么?”
“你很独特,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我是很孤僻的,被你发现了。”
“服装是一个人的符号。”他打量我的T恤和仔裤。
“你懂得真不少。”我讥诮地说。
他揉了揉下颌,这是他的体态秘语。他的小拇指总是不自觉地弯一弯:“我叫罗成。罗网的罗,成本的成。”
“我是陈辣椒。”
他点点头。他的灰西装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儿。他的皮鞋显得很妥贴,很少有男人会选对自己的鞋,他们的鞋子要么游离在身体之外,要么干净得很假、很失败。罗成是个例外。
“你很会观察人。”我说。
“我遇到过一个保险推销员。他的签单率超过85%。”罗成每次笑的时候都要咧开嘴,露出他的牙齿,“他本来能去大区做经理,可他就是喜欢面对面与客户交流。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公式,就好像自然界的等式,运用起来很简单。”
“真情无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罗成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像一个放荡不羁的亡命徒。这男人总能在瞬间分裂成不同的人格。NND,太有挑战性了。
我侧过脸,从服务员的托盘里拿起酒瓶,给酒杯斟满:“那个保险推销员就是你吧?”
“为什么这样说?”他好奇地反问。
“能用那种深情的语气讲述一段传奇,除了自恋狂以外,差不多就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你真厉害。那人是我表哥。”罗成咧开嘴巴,笑出了声。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麝香味挟着骚味扑面而来。唐娜笑意吟吟地站在我们身旁。
“大美女和大才子在这里说悄悄话。”唐娜歪着脑袋,做出一副调皮又好奇的样子,“你们认识吗?”
“谢谢你的晚会,我们现在认识了。”我说。
“那好啊。”唐娜笑得更灿烂了,“不过你要提防他,美女杀手,说的就是罗成这号人。”
“杀过你吗?”我立刻问道。
唐娜的笑容僵了一下:“辣椒,你喝醉了。”
服务员又从身旁经过,我顺手拿起一瓶酒,给自己斟满:“才刚刚开始。”我喝了一大口。
罗成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描。
唐娜扶着罗成的胳膊,轻咳一声:“辣椒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哦,她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嘻嘻,对美女要轻拿轻放,不能受潮。”
我差点把酒泼到廿四脸上。最后一秒钟,我控制了自己。
风度。风度。
疯狂也需要尺度。
我好像真的喝醉了。这样也好,用飘飘欲仙的目光过滤污浊的人世,看到的全都是美好。
我打个酒嗝。唐娜已消失在人群里。
她所过之处,不断传来笑声。群众的热情都被这个三八婆带动起来了。她的风骚就是催化剂。
“陈小姐?陈小姐,你没事吧?”罗成扶住我的肩膀。
我甩掉他的手:“关你……屁事!”
罗成怔了怔,接着便笑了。“你没听说过吗?烟暖房,屁暖床。”
我无法自控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头顶萦绕回荡。罗成没料到,他的“六字真言”把我的笑神经搞爆炸了。他手足无措,仿佛一个孩子捅了马蜂窝。
我的笑声越来越激烈。
小欧跑过来,用力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的酒杯夺下来。
“辣椒!辣椒,你疯了!”她在耳畔低喊。
“风度!风度!哈哈哈!疯狂也有尺度!”我夺过酒杯,酒液泼洒出来,溅了我和唐娜一身。“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东西!谁也别想!”我抓起一个酒瓶,跳到身旁的桌子上。
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惊呼声。世界退到了玻璃窗外面,只有我的小宇宙无限膨胀。
我挥动着酒瓶:“廿四,你有种,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摆庆功宴!你侮辱我的智商也就算了,你还侮辱我的自尊!”
四周突然静得出奇。
我是在做梦吧?
“出来混,我们都要注意别人的生理感受,对不对?你说……对不对?”我指着灯影里的人,但看不清那一张张脸。
舞台上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从来没有这样飞扬跋扈。我可能在唱歌,我不记得了。选择性失忆,暂时性空白,生活可不就是这样吗?你还乞求什么?上天给你一次失忆的机会,是对你最大的恩宠。
我在忘掉很多事的同时,突然又想到了很多事。时光碎片在我脑海里挤压碰撞,如同流星划过天幕。
来了。
凄厉的歌声,却又那样悲壮豪迈。
我突然朝一侧翻下去,跌落过程有一秒钟那么久,然后落到一个地方,可能是一双手臂,或者是变得柔软的地板。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