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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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连夜雨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不是比喻,而是真实。

——作者

房东虽然答应会尽快把屋顶修整好,但并不见得整日堕落于纸醉金迷的他会那么积极于应付别人的遭遇。

经过前夜暴雨的洗礼,今晚的月色清明如镜,从屋顶的孔洞照射下来,斑斑点点洒在纸壳的墙和白天晒干的书口袋上,这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仙境吗?正好弥补我们因没钱自己修缮屋顶的窘迫,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有钱自己修缮的话,也不至于还住在这里了。

如果门前那也是晒经石,希望昨夜的暴风骤雨是最后一难,然后生活会很快好起来,努力也会有所回报,哪怕一次就那么一点,也可以把从谷底通向外面的阶梯建起来,似乎未来的方向也清晰明朗了,像月光照亮沉睡的梦,我独自坐在明如镜的湖边,湖水倒映着正在湖面翩翩起舞的白天鹅,远处的山头突然爆出蘑菇云,很快升到几千米高无云的青蓝天空,变成一朵七色斑斓的云彩向周围散开来。

“看啦!那是核暴的灾难,你赶紧走吧!飞到远方的海上或无尽的蓝天,飞到辽阔的草原,飞离这核暴的恶影,”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它煽动翅膀飞过来,双翼环住我的肩头,昂着脖子紧靠我的脸,泪水便哗哗地从我头顶落下,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冰凉浸心。

“哭啥啊?快走吧!”我推了推那双沉重的翅膀,脸上已经被它冰凉的泪水湿透。突然惊醒,原来是夜雨从屋顶的孔洞灌入浇在脸上。我们爬起来,把将被雨水浸湿的被子卷成条,用白天准备的油布盖好,撑着伞坐在床前玩扑克牌。夜雨淅淅沥沥打着屋顶发出雨打芭蕉的啪啪声,至后半夜雨势弱了,忍不住困卷,我们索性摊开被子睡下,撑着雨伞挡住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太阳还是如常的火烈,把被子床单抱出去晾晒,我便坐在硬硬的床板边缘,把《笑面人》搁在破条桌上看。

“今天也不去找工作吗?”房东的女儿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连衣长裙,斜挎着一个蓝色小包。

“朋友说过几天假日水厂有很多职位招聘,要我到时去试试,应该是问题不大,”我摇摇头。

“瘦瘦的那个说的?”

“嗯,他就在里面做水瓶、水桶。可以提前知道招聘信息,”我把书合上,穿鞋,“这么好的天气,我正打算出去走走呢!你不上课?”

“星期天啊!”她嘟着嘴回答,跨进门来,“去大叔叔那里?”

“我哥他们上班啦!都没人在,我想去看卖书的老奶奶回来没有?从那天给她买水之后,就没见她在桥那面摆摊了。”

“那你怎么不去你哥那里上班呢?”

“我没学他们那个啊,做机器零件需要特别专业的,再说他们在的也是不景气的厂,效益不好,很多他的老同事的工资都发不起,我哥和他们同学也很担心的。”

“哦,哦!总之是没你那么担心吧!”

“哪里?他除了担心工作,还担心我啊!”

“呃!确实会担心,”她抬头看看满布孔洞的屋顶,埋怨她爸爸还不叫人来修好,“我也很担心你们呢!”

“你担心啥?”我猛地抬头看看她。

“担心……担心……”她被我质问的语气弄得有些尴尬,“担心你们付不起房租给我爸呀!”

“得,好好读书吧!现在还没到该你担心这些的时候。”

“替……我爸补偿给你们哦!”她从包里拿出两张一百元钱放在桌面上,战战兢兢地说。

“你悄悄从自己家店里拿的吧!”我笑着把钱塞回她手里,但笑意还是没有把僵硬的局面变得缓和些。

“你不是说没钱生活,就要回老家去吗?”她犹豫着找理由,“那,就算是借的吧!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你爸知道这事吗?”我依然拒绝她递过来的钱,命令式的叫她装回包里面。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告诉他,”她磨磨蹭蹭把两张钱放回去装好,“那这么多,或这么多,用完我再去拿,”抽回的手里多了一张五十和一张十块。

我愣了愣,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说她才好,怕说得太轻,又怕自己像一个语重心长的老人,便接过钱亲自给她装回包里:“不是多少的问题,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能要,就像你也不能偷偷去拿那样,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

“我……我……”她为自己的好意被撞了墙而感到有些生气,“我以前从没拿过好吧!”

“那以后也别拿好吗?你现在还小,懂不了多少大道理,但相信我劝你的话,肯定是不会错的。”我希望不用说太多,她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她说经历的家庭变故也应该会让她比别的同龄人更懂事。

“拿钱的时候,我又害怕又感觉必须得帮你,似乎有一双大手在强迫我去做这件明知是错却又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情,现在,这双手被你喝住了,把我从迷惑中解脱出来,”当她把钱全部放回包里,并答应我会还回去的时候,脸上浮现出难得轻松的笑容,“但其实我已经不小了,自从妈妈离开后,爸爸不关心我,甚至还用我威胁妈妈回来,当他大半夜带着别的女人进到小卖部后面狭窄的屋子的时候,就把我扔到后面奶奶的家里,稍有不从,他总是举得高高的巨手便会打下来,从那时候起,我便在翻倍地长大,学会坚强地承受,学会独自面对这些。可我找不到人说,奶奶年纪大了,耳朵听不见我想说的,和我一样年龄的,他们又还小听不明白。只有你,你是唯一给我讲故事,愿意听我说自己的不幸的人。”

我看看她陷入伤心的神情,俨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但我必须抑制自己可能会泛滥的同情心,有时候,可怜或许只是诱惑的伪装,不管是出于有意或者无意。当诱惑伪装成可怜,同情很可能就是隐藏的虎狼,这虎狼以吞噬诱惑来满足自己的兽欲,做恶魔之事,行恶魔之行,把可怜这一本体推进炼狱般的苦难。就像她所说的那双迫使她不得不去偷钱的大手,就像她递到我面前的那些可以救我于水火的钱,如果一开始便被默许或支持,那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快速脱离的苦海还是更大的苦难?我们无从知晓,我们必得听任良知的指引,相信未来就会是好的。

“不要想这么多,你现在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只是读书,努力学好知识,把不幸磨砺成你善良的本性,求学的意志,”我还是像长者对待晚辈般语重心长起来,“你还小,未来会面对无数更大的诱惑,几乎每一步都会有诱惑,但保持初心和清醒的头脑,努力成长成更好的自己,才对得起你现在遭受的一切,”我看看门外烈火般灼烧大地的太阳,“快回去吧!把你拿的钱放回原处,让它恢复如初。”

她若有所思,但似乎很快就用超越同龄人的思维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点点头,起初有些尴尬,尔后笑着,红着脸跑了出去。

之后几日,白天阳光明媚,每到夜里,总有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把我们从梦中打醒,撑着雨伞睡到雨过天晴,往往已是黎明时分,直到又过了一周,房东才找人来把房顶修整好,那时候我早已经到假日水厂上班了,没日没夜没周末的干活,直到搬离这处贫瘠,都未能再见到房东的女儿和另外那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