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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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消失的影子

你应该争取同情吗?请用意志为标准来衡量它的份量。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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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去找你们同学李小林,你不是有他的传呼号吗?”拿两本已经看完的书去还老奶奶,刚走出湘雅村的后街,便被一个路人拦住去路,抬头看时,却是那天在艺校后面和我讨论《战争与和平》的中年人,只是今天看起来,他似乎要苍老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过他?”我惊讶地问。

“在人心至暗的深底,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亲切的笑容覆满脸上,“你去找他吧,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你现在面临的困境,会因此得到帮助,走出这阴暗的谷底的。”

“我有考虑过,但大家都不容易,怎么相助?”

“他们会同情你的处境的,然后拉你一把不是更好吗?想想,那你不是很快便可以回去离开的地方了,”他想接过我夹在腋下的书来看,我拒绝了,把它们背到身后,他有些尴尬地缩回手,“上次从那本《战争与和平》,我便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像猎犬嗅到猎物。书是你买的吗?”

我点点头,绕开他往前走。

“告诉我你的书都从哪儿来的?你带我去见见卖书给你的人,”他追着问。

但我警觉地加快步伐,他便不再追赶,远远地叫我考虑一下去找李小林的建议。

我回头看时,他人已经不在了,仿佛一阵风似的忽来而忽去。然而他的建议却起了作用,我找附近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打通了李小林的传呼号,很快他回过来,约我去他们在煤矿村的住处。到公交车站后,打传呼他下来接我。

自搬到太慈桥之后,第一次和同学联系,心里难免有些小激动,摸摸包里的钱,付了电话费,刚好够来回的公交车票。

我神采奕奕地还书给老人,她略微打量一下我难得的高兴,说:“我好渴,今天忘记带水壶了,生意又还没开张,唉!”老人叹着气把书放回书摊。

我看看她脸上布满的皱纹,现出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静静离开,走完立交桥快到公交站台时,又经过刚刚打电话的小卖部。“如果给老人买一瓶水,那多好?只是我就只能走路回来了,”我想了想,算算从煤矿村到太慈桥的距离,管它呢!反正又不是头一次走三四小时的远路,便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馒头,刚好把返程的车费用完。当我拿着袋子返回书摊时,老人惊讶地看着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水和馒头吃喝起来。

老人没说谢谢,也是头一次没借书或送书给我,不过回到公交站台,远远看着她用已不太利索的牙齿咀嚼馒头,仰头喝水,心里还是难以言说的愉悦。

在丁字路口的公交车终点站下了车,第一次去煤矿村,不知道陌生的道路应该怎么走,才想起李小林说的下了车打他传呼,可钱全用来买水和馒头了,已经身无分文。只好央求电话亭的老板打电话了,等我们同学来帮我付话费。

“没事,你打吧!一两个电话不值啥,就送你打了,”店老板慷慨地把电话递给我。

多年后当我也搬到这面居住,大吉巷成了我几乎每天都要爬的长坡,还有尽头那陡峭的阶梯,可搬过来时,李小林他们早就没在这面了,又过了很多年,才打听到他们早就回了老家。可是岁月静好,谁能体会世事无常。

爬到大吉巷那狭长坡顶,李小林他们住在一个有小院的房子一楼,未赶制完的布标放在架子上,他们正在为迎接我做晚饭,我清楚记得他娴熟地用筷子搅鸡蛋,炒菜做汤。他边做菜边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工作也很顺利的,”我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路人对我的建议。

“那是在广告公司上班啊?”

“还没有,不过已经找好了,等现在那面交接好就过去,”我把话简单地在脑袋里过了过,也不知道怎能那么顺口便说出了没打过腹稿的谎言,这不是和我来的初衷大相径庭吗?可怎么也无法强迫自己说出实情博取他们的同情之心。

“咋都不联系呢!同学们打呼机也从来不回。”

“哦!我的传呼机经常放在住处,很少带,可能没注意吧!”我低头回答,其实从东山最后一次搬东西回艺校后面住所的那天晚上,为超近路爬上四医前面黑漆漆的火车道,便被两个持刀的无业青年把随身携带的物品,钱包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学生证、身份证、传呼机、一个未记完的电话本……所有一切都被他们抢了去,失去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之后,再没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是自己的东西存了,我成了一个黑夜里消失的影子。但我本能地对此只字未提。

离开时,李小林用自行车送我到公交车站,借口想散散步,自己走路离开,从煤矿村到太慈桥,也没想象中那么远,一路是不敢再走黑漆漆的小道,到住处时他们已经熟睡。

寂静的夜流淌着城市的鼾声。明天,又是往复的明天,找工作,找工作,然后拖着疲累的身体回来,害怕太阳划破黎明的夜空,害怕颓丧的心在城市被烈日蒸腾成麻木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