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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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与屋

如果你不想把灵魂交给撒旦,就把它寄托给书本,让书本代为照管,也不至于在绝境中遗失掉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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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山搬来的书不多,都是在校时到附近街上的旧书店买的,记得卢梭的《忏悔录》、苏珊朗格的《情感与形式》和《艺术问题》,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萨特的《想象心理学》等,店老板半送半卖地全部打了最低的折扣。后来由于四处漂泊、居所不定,这些书已悉数失落,许多年后才陆续把它们重新买到手里。

现在不可能再有结余可以买书了,河滨公园的夜市书摊很久没去光顾,一晚,因找工作偶然经过,那家熟悉的胖子夫妇老板一眼便把我认出来,闲聊时送了一套《笑面人》,展眼已是二十春秋,这套《笑面人》还珍藏在书柜里面,可是两夫妻自搬到达高桥花鸟市场之后,他们已经成年的女儿因病早逝,便断了二手书店的营生,我也再没见到过他们。

很少再去光顾那些露天的旧书市,找工作累了,便到西西弗书店看看写写,常常坐下便是一整天,直到他们打烊才悻悻离开,走夜路回去睡觉。中山路口地下的西西弗,成了身在这个城市难以忘怀的印迹。然而它离我们住处太远,也不可能随想随到,艺校门口立交桥上的旧书摊便成了我倦时歇脚的地方。

当时的艺校立交桥是一个正圆形的环带,圆形中间一条直过道连通两面的路,来往车辆不多,那圆形环带便成了热闹的摊贩场所。露天理发的、卖鞋子衣服的、摆象棋摊的——似乎所有东西都可以在上面买到,而我几乎只光顾那家不算大的旧书摊。摊主是一个瘦瘦的白发老人,虽然皱纹已覆满脸颊,但身子骨还挺硬朗。发现书摊时刚搬到太慈桥不久,收完订报摊经过,快晚上九点了,也正是夜市摊热闹的时候,便驻足翻找着书看,那时,襄中没那么羞涩,便选了一套丁聪插图版的《鲁迅小说全编》。

“小伙子,我看你们也不容易,以后有什么想看的书,就来我借给你,不要破费了,”她帮我把书装进袋子里时说。

我点头答应,嘴里连连说着谢谢,眼睛却落在那套小行本的《战争与和平》上面。老人家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干脆就把那套书借给我了,之后有好看的,老人便不吝慷慨借阅,有时候还连带着送两本。

虽然老人常常借书送书给我看,但她从来不要我给她说自己的事,除了书,我们几乎不会有更多交接,她也从不告诉我她的家常,告诉我为什么她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出来摆书摊,而我也从没看到她和周围的闲散路人或摊贩聊家长里短的,有时候甚至怀疑她的书几天也卖不出去一本,或许那只是生活,是她想要追寻的样子。

我们的新居所在湘雅村后面的山脚,离那摊位远了,途经那里看书的机会逐日减少。于是每次,老人都会把更多的书借给我。

一直在脑海里想象这十七块钱一个月的房子会是什么样子。搬过来那会儿,我看着这所谓的新居所傻眼了,也明白了它为什么那么便宜。农村盖猪圈用的石棉瓦混合牛毛毡顶的新居所不足十平米,正面沿墙放一张床,再把我们装书的蛇皮口袋放在用纸壳糊的对门墙脚,几乎不再有多余的空间,床对着的那面砖墙,半张方桌大小的窗洞上,没有窗扇,摇摇晃晃生着几根生锈的竖铁条,初春的冷风直灌进来,把门和对门两边用纸壳糊的墙壁吹得哗哗响,高高的水泥门槛支撑着门扇不倒下来。

以为这个城市只有寒碜的我们,想不到还有如此寒碜的屋子来相以映衬,不过还好,当我们三人勉强挤在这窄小的木床上,看着那没有隔层的牛毛毡屋顶,暂且歇息疲惫的身体而聊到房东时,心里多少有了些许比下仍有余的安慰。原本房东有个很好的家业,妻子温柔女儿乖巧,可有朝一日,这帅气的小伙染上了毒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家业被他败光了,妻子愤然离他而去,只留下这间破陋的房子和前面不远临街的一间小卖铺,还有那可爱的女儿。堕落的人索性把灵魂彻底交给了撒旦,从此迷恋声色场所,吃喝嫖赌样样粘身,隔三岔五带不同女人回来厮混,对女儿的生活起居不管不问。

我们搬来时,他女儿已经十二岁上下,出落得和她妈妈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