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界线的消失
似乎我这一生都在路途上盲目地奔跑,“路”在这些孤独的行程中就成了我难于拼弃的友人,喜怒哀乐,是逃也逃不掉的,我们必须一步一步走。
——《留逝》第二部卷二:后路、前途
经过月余的煎熬,总算有了面试机会,却被现实的无奈感折磨得已经燃不起丝毫喜悦,强打起来的精神似乎都是一种伪装。
面试的王经理从上百张简历中抽出我的,走马观花地看看,点点头,应该算是过关了,但当我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证件时,他随手把我的简历放到另一叠里面去,交给旁边姓沈的女助理,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进不了业务部,只能从基层送水干起,确实做得好的话,再升到业务部来。
“能不能让我试试,我会努力做好工作,等补办了身份证立即交到公司来,”助理犹豫地抽出我简历,恐怕这次机会都要错过了。
“你说你,一个多月没做事,也不去办身份证,我怎能相信你会积极面对工作呢?”王经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因为户口还在学校,原派出所的资料库里查不到我的信息,没办法给我补办,只能等到户口落地了再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有意为难,但那却是事实。
“真想做成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做好?我们需要的是能找方法解决困难、做好事情的工作者,而不是为困难找借口的懒人,”王经理抬起头看看门的方向。
我惭愧地低下头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在那瞬间,面对生活困境和未来迷惘的无奈,都变成了深深的自责。“人生有三百万种可能,如果自己努力一点,多思考方法,是否就完全到不了这样的境地啦?是否就转向了更好的可能性?”
“要不,还是让他试试吧!”沈经理试图把简历还给他。
“没办法,规矩是这样的,流程就得这样走,连身份证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我就坚决不能收,”他强硬地拒绝道,“如果他在基层做得好了,你再给他担保吧!”
是啊!王经理的强硬,和我去补办身份证时所得到的待遇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一句反驳都被他说成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只好悻悻地答应去基层干送水的工作,但需要五百元货物押金。沈经理看看我瘦弱的身板,告诉我那会非常艰苦,怕是吃不消。但她并不知道,只要有事做,就可以找个留下来的借口,而不必被破灭的希望赶回老家,啥苦不苦的都无所谓了。
于是,哥再次从厂里给预支了十几元车费,坐长途客车回家借钱,搬到慈桥后第一次回老家,父亲打量我惭愧而颓丧的神情,责备的话到嘴角终是没说出来。问起工作是否顺利,生活有没有困难,看着俩老皱纹布满的脸上流露出对我的关切,母亲见到我时的喜悦,我想都没想地连连点头,但疲惫的眼神掩饰得了谎言吗?还是父亲不忍心揭穿而已?我说明来意,或许是哥提前打呼机告诉了父亲,家里已经给我准备好钱,虽然不宽裕,父亲还是毫不犹豫把钱递到我手里。
“这才多久没见,看你都比我老了似的,又瘦,应有的朝气也感觉不到了。”父亲终于打破沉默,“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话,就回来吧!凡事不要太过于勉强自己。”
“还好的,再忍耐忍耐,挺过去就顺了。”
“你要回家,我们也不会放下你不管,后路总是有的,再说就算你不想回来,也还可以有机会再去王伯伯家修车厂,”父亲从来说话都是严厉而激情高昂的,可这次却特别温和,每个字都像是为了给我小心翼翼的安抚,不禁让我回忆起十一岁时大黄猫死的那天,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当父亲出现时,我因自责而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以为会被父亲责骂,他却抱着我的头安慰说没事,还不停鼓励我,那是第一次从严厉的父亲那里感受到完全不同的父爱。如今这感觉再次出现,怎能不令人动容呵?后来把这样的经历在《留逝》的第二部卷二呈现的时候,这会儿忍住没流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无论你成功或失败,经历多少绝境,有一个人是不会把你放弃的,始终会为你准备一条可以后退的港湾。
“哪里就糟糕到这个程度了,”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那再好不过了,不过自己是什么情况,你要告诉我们,就算不方便和家里联系,也可以和周围老师同学说说啊!王老师和廖老师他们多关心你,你要不说,他们会很担心的。”
“都在联系的,”我低垂下眉头,不敢看父亲坚毅的眼神。
“我前天才从县城回来,你联没联系我还不知道啊?”
“啊——”我猛地抬头,惊讶地想这和去县城有什么关系吗。
“家里接连收到你们学校发的三封电报,可镇上电信局的译报机早几年就报废没用了,只好前天去县城把它们译出来,三封电报都是廖老师发的,说打你的呼机不回,又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联系不上,没办法才发急电来要你回学校办理毕业手续,收到第三封电报离你今天回来还不到一个星期,说毕业手续廖老师已经给你处理好了,要我们不必担心,相信你只是没有联系方式,不会出啥事的。你还在骗我呢!”
“我,我……回去就联系!”
“听你哥说,你传呼机被抢了,是这样才没法联系上你的吗?”
“嗯……传呼机、身份证、学生证、学校的出入证……都……前不久哥预支工资给我买了一个,可下暴雨浸水里坏了,没事,我回去就和他们联系吧!”
或许是从我强忍在眼角的泪水里看到了些许难处,父亲的话到嘴角又咽回去了,也或许父亲明白,责备和鼓励的话都是多余的,路还得我自己去走,困难也需要我自己去解决。
匆匆回乡,可又匆匆离别,尽管时间紧,母亲还是给我准备了满满一袋吃的,一直送到村边的路口,远远地招手叫我常回家来,我却不敢转头去看。熟悉的田埂小路,童年时每天都要往来好几遍,烈日下却更为平坦了。两只麻雀追逐一只狂飞的蛾子,它们时而穿梭在田边的深草丛,时而在新种的秧苗间矫健飞舞的样子优美而令人愉悦,然而看的人又何知麻雀和蛾子都是为了求生和保命而奋力挣扎。
如果困境时期的生活全是碎片,未来你会不会把它拼凑成一面平整的镜子,哪怕满是缝补的裂纹,但它可以映照出你前行的道路,映照出岁月抹不去的与亲人离别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