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转眼，已是三年时间。凤家有女已初成。

凤若惜由得当初那个小人儿生成三岁的小娃娃。

因了初生日的金口玉语与奶娘口中的百鸟朝凤，小若惜被迟国的百姓传成凤家的又一个神话。传言说，小若惜生而能言，二岁能诵，三岁即能诗。就这样，迟国的皇后，凤家的小若惜被迟国的民众当成神祗般的传颂着。

凤府后花园。楼台亭榭，假山池塘一应俱有，布置的是简单大方却又别具一格。让人一看便生舒适之感。

靠近假山的树荫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娃正在戏水玩耍。

小小的年纪便已是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举手一投足远远给人以大家风范。一身粉色衣衫更是映衬的小脸红扑扑的，配上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明眸皓齿，圆润晶莹，让人看上去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开。

这个小女娃，便是凤若惜。

凤家家教甚严，仆人从来不许私下评说主人的是非。只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小若惜过于可爱，又是以出生日便被御封下代皇后的身份，下人们便以一种敬仰且自豪的心态悄悄的在下面议论。因了年纪小的缘故，他们的谈论从来不避讳小若惜，他们以为三岁的小孩子听的懂什么呢？

是的，正常的三岁小孩子，是听不懂大人们的议论。

可是，他们不知道，凤氏若惜不仅仅只是凤氏若惜。她还是我，云心然。

一个来自于几百年后的现代女子。正确的说，是一抹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那一日正值雨天，男友加班，约好友上街不得便一人乱转。雨下个不停，中午胡乱的选了一家咖啡厅进去填补气力，才发觉下雨天人真的不该乱走的。靠窗的一张台，我的男友，所谓的加班，我的好友，所谓的没空。两个人的卿卿我我，亲密无间的样子看的我心底涌起刀剌般的疼痛。

转身想退出去，我却不容自己退缩，端一杯咖啡走上前，“晨，你的工作地点选的可是不错。”晨，是我的男友，交往三年已论及婚嫁的那个人。

好友初时惊，继尔一笑，“然，你即已发现，我无话可说。感情事，无关对错，只是一个选择。”

男友只是低低的耳语，“然，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从容的笑，却是不达眼底。手死劲的攒着咖啡杯才不至于晃动，两眼直视着面前的两个人，“那么，我成全你们。”

我堂堂美国留学生，聪明如我，还会没人要？安慰着即将流泪的自己，恍惚中走出了咖啡厅。忘了雨，忘了周遭的人群，跌跌撞撞的走上了一条大路。

很老套的剧情，不是么？男友出轨，好友的背判。想起往日的相守与相知，眼泪再也止不住，心一阵阵的难受，脚步一紧，便在雨中跑了起来。一个转弯，忽视了前面的红灯，也忽视了身旁的一辆货柜车。

只听的嘭的一声，我感觉到一阵疼痛传来，无力感袭上全身，眼前的一切都支离破碎漫天飞舞了起来，紧接着一黑，意识里便是一片空白了。等我醒来，亦或是投胎忘记喝那一碗的孟婆汤，亦或是灵魂刚好附在了这个小婴儿身上，转动全身时发现自己成了婴儿。笑不能笑，言不能言。始觉上天开了我一个天大的玩笑，却也庆幸的是给了我一个大富的身价，凤氏将军府小姐。

只是，这个皇后的身份，却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除却这个，在凤府的日子实在让人舒适的。我的娘亲凤夫人待我如珍如宝，没事时便喜欢抱着我讲一些当朝的风俗故事。讲完了有时她便会笑，“惜儿这么小，听的懂么？”等她说完时，我每每都是甜甜一笑，而后一头扑在她的怀里笑个不停。

我怎么能够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呢？我若说，“娘，你所说的一切我都懂得。我不是你的三岁女儿若惜，我是一抹来自几百年后的灵魂，我已经二十五岁。”你说，我的娘亲凤夫人会怎样？大抵便是拿我当作妖来捉了吧。

父亲帮我请了先生。教我四书五经，经史例传，三从四德。还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我便顺应时势的学着。想想一个现代人居然窝在这里学这些个东西我便会傻傻的笑，于是乎，课堂上便时不时的有先生气极无奈的声响，若惜，你把论语这段诵出来。

便听得一个清清软软的音响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清脆甘甜，“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子曰——”

面对小女孩清朗流利的诵读音，先生只得无奈摇头。

这个女孩子太过聪明，过目而不忘，贵为大将军女，又御封后位，这份虚荣，给了她。这样一个聪明精怪的人，

——是我迟国之幸，还是不幸？

现代时我便喜欢琴棋书画，在读书时旁修了不少这方面的课。学起来自是不在话下。真正要用心去学的便是古筝。教我古筝的先生是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子。十指修长，玉颜潋潋。温和有礼，一笑，便会是一抹阳光。往往，我便会溺在这抹阳光里不自知。

日子，便如水般的流了去。一晃又是两年过去。凤大将军还是一如往昔的为迟国奔波，凤字军的名号越来越响，以至于周边小国再也不敢小看迟国。

那个皇帝终究还是未能忘了我。时不时的由宫中送出一些赏赐，珍珠玛瑙，琉璃古玩，甚至连苏绣都赏了过来。面对着这天大的赏罚，母亲时喜时忧。喜的，凤夫人不过也是一个古代女子，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富贵一生。忧的，便是女儿的一生。一入宫门深似海，哪个做母亲的会希望女儿一生处在不见天日的深宫大院？

五年的时光。让我熟悉了这个时代，一个历史上没有提起过的时空。

——迟。东。西。南。北。五个国家并列。

迟国最弱却幸好有我的爹爹凤大将军守侯而不至于被灭了国。东西南北四国的国君据说对我爹爹爱恨交加，却又不得不怕。

自我五岁起，爹爹便又给我加了一项学习的技能，武艺兼兵书战策。也幸好我其他几项稍留点心就能得个大概，不然真的就要累死我了。想起现代时的学习累，才发觉这古代的儿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学起来才发现，爹爹的大将军可不是白当的。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退敌出策，他竟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要求我学习兵书战策的同时却又嘱咐我千万不可给人知道。哪怕是，我的娘亲，凤氏将军夫人。

往事遥不可及，竟是真的前生若梦了。五岁的我已是生得聚齐了世间所有女子的风流妩媚。眉不画而弯，唇不点而黛。往往看的娘亲怔怔的。其实，我的娘亲凤夫人想当初应该也是美人一个的。只是而今的她，更增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夫人做的久了，端装里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生出，给人以敬且畏的感觉。

娘亲一个人在府里应该是寂寞的。有时她会一晚一晚的待在中庭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这时，月光便一层层的洒下来，飘飘渺渺，轻轻盈盈，清清冷冷的，给人以梦般的幻感和无限的落寞，那种落寞是自娘亲心底散发出来的。有时，娘亲会一手抱着我一连喃喃自语。声音小到连我都听不清，只看的见她的眼神幽深幽深的仿佛那深不见底的古井。还有，我清楚的看到两行清泪自她的脸颊滑下。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时，伏在娘亲怀里的我很想张口问一声，问一声我的娘亲，凤氏夫人，她，可也后悔？

——可曾后悔嫁与当朝大将军？可曾后悔让我的爹爹官至这一品大员？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开不了这个口。那么，我就这样对我的娘亲，凤氏夫人说，

“——爹爹不在，有女儿来陪娘亲。”

我心里低低的叹，但愿，我的这点温情能够驱散开她心底的那份寂寞。

乾元十六年，爹爹又一次的大胜而归，将军府难得的欢聚一堂。

六岁的我已完全溶入了这个时代。现代的生活，于我来讲倒似是整个梦一般了。几年的时间我已学得满身的技艺。琴模书画自不在话下，古筝用那先生的话来讲已是初成，只待熟练了。爹爹教我的兵书战策被我当成孙子兵法来理解倒也通顺的很。只是武艺却是有些不上不下了，内功本来就非是一朝一夕之事，爹爹也自是强求不得。而我，也闲闲自在的做起了我的凤府大小姐。早上读书，中午习字，午后练琴，晚上自有爹爹的兵书等着我。日复一日，平淡却淡宁，这是生在现代快节奏的我所不能体会到的一份安然。

我知道，我喜欢这种生活。平淡却真实。能够窝在娘亲的怀里任意的撒娇，能够不争朝夕的和别人去勾心斗角。能够偶尔和爹爹拌一下嘴，做一个鬼脸娱人娱己，还可以捉弄一下教书的那个夫子先生，看着他无奈的神情，我会傻傻的笑。

真的，面对这样的一份平静，我知道，我喜欢这份难得的心情。我想，这人生，真的执着不得。只是，人生，却也真的不能不执着。

矛盾，不是吗？往事，忘不了。却也记不得。闭目，有泪渗出，滑下脸颊。